正盘算到此处,忽听梁淑弱弱地说道:“章导,月涵她亚运不会用1260下的,其实平衡木也可以让她打头炮的。”
亚运会并不能通过新动作的命名申请,所以方月涵不会去挑战那个1260下,这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谭胜男眉头一皱也会过意来,梁淑倒未必甘心主动让弟子去打头炮,而是以方月涵现在的难度、状态,真的不敢居于章龄给安排的那个位置——那是素有黄金出场序之称的第四位啊,反而凌雪这个冲击金牌的种子选手排在了可有可无的第五位。要是方月涵比砸了影响到凌雪,那就真是背不动的一口大锅了。
“这个无妨。我是考虑到凌雪这次只上一项,才安排她最后比,也算给其他几个孩子腾出点休息时间吧。”章龄笑吟吟说着。“大家还有问题吗?如果没什么其它意见,那我就来交代一下赛台训练的注意事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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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浮动起来了,赛台还会发生什么呢……
回到房间,拧开灯,杜明暖的玩具熊还歪坐在床头,桌上还立着一瓶开了封的矿泉水,一切都还是烟火气满满的老样子,此刻却多出一种孤寂寥落的味道。
简秋宁卸下背上书包坐在床沿,太过安静的环境里,连自己裤腿衣角摩擦的响动都会引起一种惊惶的感觉。队友们应该已经整队等候入场了吧?不知道那样一个轩敞明亮的场馆里,比起赛来又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吸了吸鼻子,简秋宁自嘲地笑了笑,脑海里响起了胡旭平下午下训时的话:“今天晚上就给你放假了,估计你也没心思训练。”那时候她还觉着不以为然,现在才发现,原来当替补的失落感是像过山车一样的,被抛到脑后一阵子又会卷土重来。
简秋宁不喜欢这种感觉,太窝囊了。于是她抓起电视遥控板,打开电视机,嘈杂的声音冲淡了室内的冷清。然而,听清了嘈杂中的内容,简秋宁的脸色一下子哭笑不得地黑了下来。
“央台记者吕冰至报道:华国体操男队今日圆满结束赛台训练,体操女队即将迎来考验。”电视机被杜明暖调到央台体育频道,一放出来就是熟悉的口吻。记者先是介绍了几句男队兵分两路,派遣二线队伍前来亚运的情况,然后便开始就女队的情况发表分析:“今年的华国女队是一只崭新的队伍,主力选手柳曦、杜明暖和方月涵和替补队员都是今年刚进入成年组。新选手亟待锻炼,新力量亟待成长,我们也希望华国女队在伦敦洒下的泪水到了今年的仁川和荆南可以灌溉出新的花朵。”
画面一转,是出发前柳曦在体操馆里预先录好的一段采访视频:“我是华国体操队柳曦,即将出征亚运会和世锦赛,我会奋勇争先,为华国体操女队争光添彩。”
“不看了不看了,反正正式比赛的时候,我要看也是到场上看。”简秋宁嘟囔着翻下床来关掉电视机,活动了活动自己酸疼的手臂和脚腕,决定干脆早点洗漱之后上床休息。连日劳累,虽然时间尚早,不一会儿她也就被迷迷糊糊的困意裹着沉入了梦乡。
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昏然梦中的简秋宁就听见有一阵阵尖锐刺耳的声音,由远而近向自己奔袭而至。她由脚趾尖到牙齿打了一个激灵醒过来,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细细一听,方意识到这是自己房间门铃的传来的响动。
“谁?”
这一惊非同小可,简秋宁猛然掀开被子翻身坐起,顺手捞过床头的运动服披在身上,一边冲到门边一边大声问着。
“是我,方便进来吗?”
是胡旭平的声音,但激动得变了调子。
简秋宁心脏突突地跳起来,刚应答一声“好”,门把手就被大力拧下,门板狠狠弹了开来,下一刻,胡旭平和章龄两个教练一齐出现在门外,两人脸上都涨得通红地滑下汗珠,嘴里还喘着粗气。章龄手里提着一张运动员的入场证,看见简秋宁便沉声急道:“你做好心理准备,刚刚的赛台训练,凌雪受伤了。”
“什么?”
简秋宁尖叫起来,原本因为小憩而充溢在她身上的慵懒随意瞬间就消失不见,但头脑却还像是停机了一样,完全不能消化章龄这句话的意思。
“你做好准备,从此刻起,你就是亚运阵容中的一员。”胡旭平踏前一步,紧紧握住简秋宁颤抖着的手。“凌雪受伤了,你要替补上去,四项都要顶。具体的安排明天会通知到你。”
“我可以上了?”简秋宁喃喃地重复着,“不再是替补”这一超出想象之外的认知让她只觉得犹在梦中。热血涌入四肢百骸,她的眼睛越睁越大,一滴黄豆大的清泪不知何时,已经顺着睫毛淌了出来。
“等下别赶绿灯,心里想清楚了再举手。节奏放慢,西松跳千万不要去硬接,团体第一个上还是要求稳。”胡旭平说完帮简秋宁正了正背后蹭歪了的号码布——作为临时顶上来的替补队员,刚刚入场手续时她很是多了一些麻烦。“不要想太多,顺下来就是胜利,啊。”
简秋宁点头,踮着脚尖登上平衡木的赛台。亮堂的场馆,红黄拼色的体操服,眼皮上的闪粉,还有即将转绿的计时器——忽然间拥有的一切恍惚到像是做了一场华丽得过了份的梦。
虽说心底从不愿承认自己与参加大赛的机会诀别,虽说来到仁川之后也始终在为渺茫的机会做着固执到痴心的坚持,当那个亿万分之一的向往已久的概率真正轮到自己头上时,她依然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