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你信吗?”章龄冷笑一声,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论坛里那些粉丝不知道家里的训练馆长啥样,你也不知道?糊涂。呵呵,发这个东西的人用心还不明显么?这里可是都叫嚣着我们选人不当用人不明,埋没了简秋宁这么个将来的女王,恨不得让我这个主教练收拾包袱赶紧滚蛋呢。”
“那也不能这么说——”张卉声音急得要哭出来了也似,“简秋宁预赛都不敢跳900,决赛也未必能跳出来。只要她一天跳不出来,这个视频就有一天是谣言——”
“你稍安勿躁。什么谣言?连孙主任都在微博上回答人家网友说‘她确实可以跳出900’了。不过啊,现在舆论可不是一边倒,这里不也有人说‘四项炸两项还贷款难度’‘什么全能女王,不就是个训练视频女王罢了’。”
章龄用指甲盖在他特别注意到的两条评论底下作势划着细线,“胡旭平这回啊,还是被所谓的公平公正冲昏了头脑。看她预赛表现不如预期,决赛900只怕急切也跳不出来,就在这种时候烧一把舆论的火。殊不知经过上周期那事,这些体操迷最受不了的就是——放卫星。”
“是,比赛经验不足的孩子,哪里能一点问题都不出。”张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这件事……咱们就不必再管了?”
“怎么能就这样不管了?须知舆论这把火,自身若没练个金钟罩铁布衫,动不动就会反噬自身。”章龄把脑袋往椅背上放松地一靠,“你等下检查纪律的时候,记得去跟简秋宁说一声,她跳900的视频已经曝光了,网友对她的期待很高,如果状态有改善,还是要尽量冲一把难度。”
“啊?”张卉大惊失色,“她要真跳出900,那哪里还有曦曦的活路——”
“看把你急得,柳曦我们重点培养了多久?如果自己都把握不住,那也配不上在这个龄不满地皱了皱眉头,“简秋宁这丫头我们也带过不短时间了,她的性格你还不知道?逆反的不得了。若不是她正赛跳900有困难,胡旭平何必在这个点把训练视频放出来?你越是叫她冲难度,她只怕就越是疑心你是要看她笑话,让她大失误丢分,只会老老实实跳720。”
“跳了720,领先优势不够明显,后面才会露怯,给我们柳曦可乘之机。这样也好,受伤的风险都避免了,世锦赛再去出她的风头吧——小张啊,你格局还是太小,世锦赛若是靠着她团体拿了金牌,大家都风风光光地上墙,那才是真正对谁都好的事儿呢。”
“是。”张卉心悦诚服地点头,拿起自己的手机和案头记录比赛期间纪律情况的表格走了出去。
第二个出场,站在跳马起跑线上时,简秋宁最后的念头居然有些幽默:这和全锦赛一模一样啊,一模一样的顺序,一模一样的对手,只有报幕的声音换成了外国人念中国人名字时那种怪异的油腔滑调。
在胡导的严防死守之下还是无孔不入的“消息”,什么突然流出的训练视频,网络上的“大红大紫”,形形色色的劝说、揣测和议论,这一刻如大雪初霁的辽阔荒原,都忘却得干干净净。
她只记得,伴着胸腔里有力的心跳数着步点高速助跑时,绿色的灯光幻成春回大地时空气中涌动着的冉冉生机,草木繁盛,万物新生;水蓝色的跑道是温柔的怀抱,似有无形的浮力托举着身体向更高处飘去;耳畔从四面八方呼啸着倾泻下来的风声,则恍若女王加冕时交响乐团的合奏。
一个非常优质的900,在延伸到全球各个角落的国际转播信号里钉住。
或许,这便是简秋宁骨子里那股争强好胜的劲头,无论何时何地都未曾泯灭——上不上900,是她一个人的决定,与他人毫无关系。
练体操的日子里有过很多极致的欢喜与难过,简秋宁心上也早就被磨炼出了比手上更厚重的老茧,性格深处的坚忍与顽强不许她在赛场上掉眼泪,无论是悲伤的泪,还是喜悦的泪。
但此刻,数秒死寂之后几乎要将整个体操馆掀翻的掌声里,简秋宁头一次对着镜头泪流满面,在这条短且漫长的跑道末端。
“你,你也加油。”延俄片刻后强忍着心中激荡走下赛台时,简秋宁的脚步还有些不听使唤。面对着走上来往手上擦抹着镁粉的柳曦,她习惯性的开口,干涩嗓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命,这都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看着大屏幕上打出的分数——难度分6300,完成分9633,总分15933,章龄长声喟叹,走上前与刚刚被胡旭平抱着腰举起,向四周观众挥手致意的简秋宁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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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现实中能有这一天就好了,唉,我大□□的跳马啊……
随后出场的柳曦仍是端着一张苍白忧郁却平静若潭水的脸。
难度分值为50的尤尔琴科360,落地有一个踉跄,完成相比预赛明显逊色。13866分,柳曦眉头越发紧紧蹙起来,全能比赛任谁在第一轮与对手拉开了两分以上的恐怖差距,心气只怕都会遭到毁灭性的迎头痛击。
后面的三个选手都跳的尤尔琴科360,无聊而重复的动作看得童桐也懒怠起来,电视屏幕上的慢放空自一遍又一遍地滚动,解说却是寂然无声。
除了华国,亚洲其它国家的体操队基本都是二三流水准,而跳马在个别名将以外,其它选手尤其不擅长——据说这与亚洲人种天生的体质特征有关,至少,华国体操队的领导们往往会以“我们黄种人就是腿部肌肉力量弱”来解释体操女队的跳马为何一直积弱难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