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谢璟休假,回到东厢房之后就听见院子里有水声,寇姥姥正拎了水桶打水洗衣服。谢璟连忙过去,接过手道:“姥姥,我来。”“没事,我只打小半桶水拎得动,反正就在自家院子里提水,方便着呢。”谢璟不肯,给她打了水,又试了水温,发现兑了热水之后才略微放心,北地太冷,刚开春,要是用冷水会长冻疮。他手指在洗衣服的大木盆里搅了两下,忽然觉察出不对,拎起一件皱眉道:“姥姥,这不是你的衣服。”再翻几下,都不是,只一个青布单褂是寇姥姥的。寇姥姥道:“哦,是小李子的,他还伤着,我帮他洗洗,顺把手的事儿。”谢璟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去了偏房,主房是他们祖孙在住,这些天小李子都一个人住在偏房养伤。谢璟“砰”地一声推开门进去,躺在炕上的人吓了一跳,瞧见他之后愣了道:“谢璟?你回来了,怎么了?”谢璟拽他下来,小李子刚趿拉着鞋就被谢璟抓着胳膊到了院子里,谢璟把洗衣盆用脚重重踢了一下,黑着脸道:“你自己洗!”“啊,哦哦!好,我洗,我来洗!”小李子立刻卷起袖子,蹲下来开始洗衣服,他身上穿着的谢璟的旧衣服,谢璟比他高半头,衣袖卷起来露出胳膊,伤痕还未全退,但已经好了大半,已无大碍。寇姥姥有些不好意思:“这,他还伤着,那盆里还有我的衣服呢……”谢璟道:“他来的时候就一身薄戏服,这些衣服哪儿来的?”小李子有些怕他,看他一眼嗫嚅道:“是,是我之前藏在狗洞里,前两日偷偷去拿回来的,这是我最后的几件家当了。”谢璟对寇姥姥道:“他既能去狗洞拿衣服,就能自己洗干净。”他把外衫脱了,递给寇姥姥道:“姥姥你帮我拿进去补补,我打扫下院子。”谢璟脾气倔,轻易不发脾气,但真生气了一时半会也拗不过来。寇姥姥瞧着他那衣服上勾破了一点,拿进去给他补了。谢璟打扫了院子,又提了井水灌满了厨房里的一大一小两个水缸,期间未发一言。小李子期间几次想跟他搭话,但谢璟都没理,只顾埋头打水。小李子缩回去,坐在那老老实实洗衣服,他总觉得谢璟那双眼睛能看穿人心,他就像站在他面前蹦来蹦去的小人,有一种被人看穿内心的羞耻感。谢璟确实知道他这套把戏。先卖惨,然后摸着人底线,一点点试探着讨要好处,还欺软怕硬。在戏班里一点好的都没学到,这一套倒是熟练。小李子在这里休养了大半个月,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但他生怕谢璟和寇姥姥把自己赶出去,在谢璟回来的这天忙里忙外,不停干活,试图表现一下,额头上都挂了一层薄汗。还是寇姥姥略微心软了下,给了一个台阶,好歹一起坐着吃饭了。小李子吃饭的时候一直看谢璟脸色,谢璟夹哪个菜,他就小心避开,只吃自己眼前的那一盘,吃一点菜,然后大口扒饭吃。寇姥姥瞧见谢璟,满心满眼里就只有自家璟儿一个人,前两日谢璟守夜没回来住,寇姥姥一天不见都想得慌,问他在府里好不好。谢璟道:“挺好的,九爷身边的先生在教我读书。”“很厉害的先生罢?”“嗯,以前是九爷的老师。”寇姥姥念了一声佛,喜笑颜开:“这可真是菩萨保佑,我家璟儿就算不去学堂,我也放心了,你跟着先生好好学,可要我们买些束脩去给那位先生送去?”谢璟笑了一声,指了指对面的大院子:“不用,先生就住在那呢,您要是想谢谢他,就再做一道小鸡炖山蘑,那天先生闻见味儿一直说香,想尝尝又不好意思开口。”寇姥姥有些惊讶,她给对面的黄先生送了小半个月饭菜,也见过那位黄先生,长得五短身材,其貌不扬,唇上还有两撇老鼠尾巴胡子,怎么瞧都不像是饱读诗书的模样,倒像是一位精明的账房先生。寇姥姥听得谢璟这么说,更高兴了,点头应下:“那好办,往后一日三餐,我好好给先生做,璟儿也你悄悄打问一下,黄先生有什么忌口,咱们提前注意着,也尽尽心意。”“好。”小李子在一旁听得耳热,羡慕他有一份体面差事,也跟着问道:“谢璟,你在白府,那白府……是很体面的人家吧?”“还成。”“他们还招人吗?”谢璟看他一眼。小李子眨巴眼看他,“我身上也没本钱,但想讨个生活,你好人做到底,能不能介绍我进去?做些扫洒的活计我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