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山叹息一声,他明白夜州白的意思。“伏法?夜大侠的意思,是我要等。等这天下间的人,终会有一日杀了东决侯。那会是什么时候?是东决侯又痛痛快快的活了十几年、几十年的时候?是我已经和小竹阴阳相隔多年、甚至记不起他的模样的时候?”
萧山渊沉默着。他看着阿山痛苦的神色,被勾起了什么回忆,轻轻垂眸。他握着杯子的指尖似乎都用了些力气。
夜州白看了看萧山渊,又看向阿山,坦然道,“我曾经想过杀东决侯。但我失败了。阿山,很抱歉,如今我更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的身边还有天罗地网的高手,他在帝国屹立了二十年,想杀他,绝不是容易的事情。地鬼已死,也算是给了小竹一个交代。生者,更应该带着离开的人的那份记挂和希望,好好活下去。”
阿山摇了摇头,似乎已经绝望了。但他的眼里却又灼烧着愤怒的火焰,那是坚决的杀意。“我明白了……夜大侠,你有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人么?阴阳两隔的那种。你若是也尝过这样的滋味,绝不会如此轻描淡写。”
萧山渊微微拧眉。
夜州白顿了下,想说什么,阿山却已经转身走了。
夜州白无奈,他失去过的最重要的人大概就是山北宗前宗主和他的师父。他们离开时,他一样痛彻心扉。为此,他答应前宗主誓死守护山北宗和夜尽明,武功大成后回到寂道书院为他的师父师娘报仇。对于他的至亲,他没什么印象。他从记事起便是个流浪的孤儿了。若是因此便少了些灼心的痛苦,那实在不知这是该快乐还是难过了。
萧山渊起身,走到了夜州白的身边,道,“真有趣,求人不成,反以恶语相向。夜州白,你可看清这些人的面目了?分明你昨夜还不顾生死的救了他们。他们不念恩情,只因你没有帮他报仇便反目。你还做什么好人?”
夜州白抬眸,和萧山渊对视了一眼,在思考着什么,道,“你没事吧?”
萧山渊顿了下,笑道:“怎么,我说错了?”
夜州白看着萧山渊的眼睛,他方才眼中分明有被勾起往事的难过,萧家的灭门一案太过于隐秘,夜州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而萧山渊则是没有提起过去的意思。
萧山渊从夜州白关切的目光里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淡淡的后退一些,不再看夜州白,而是拿起了一旁的深色披风,“那日,你跑得那么坚决,这衣裳却没扔。”
夜州白知道,萧山渊这是回避了问题,无法,他只得道:“如此挡风的衣裳,价值不菲。我没有糟蹋的习惯。”
萧山渊却笑:“可是这衣裳上裹满我的气息。”
夜州白道:“你随时拿回罢了。”
萧山渊道:“你不想要?”
夜州白淡然:“这世上的事物若是我想要便能得到,如今我也不会在这里。我想要,你会告诉我你离开书院的真相么?”
暗香
阿山匆匆离开房间的时候并未关上房门,施梦来送药时,见着的正是夜州白坐在床榻上,而萧山渊则是临近床边,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知在对峙着什么的场面。
察觉到人来了,夜州白先收回目光,看向门口:“梦姑娘。”
施梦看了看萧山渊,不知为何感觉到这人对自己竟有很大的敌意,她又看向夜州白:“不知夜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夜州白大侠,昨夜相救,万分感激。我来给你送药。”
萧山渊上前,从施梦手中接过了药:“这种无趣的开场白可以省去。你也是来求夜州白报仇的?”
施梦一时不解:“这是何意?”
夜州白道:“没什么。阿山小兄弟难忘施竹,怕他冲动行事。东决侯修炼邪术,武功极为可怕。梦姑娘,施竹在天之灵,绝不想看所爱之人为报仇送命。”
施梦点了点头,目光满是悲伤:“我明白。报仇之事,必须从长计议。多谢夜大侠提醒。”
萧山渊道:“既然如此,就别打扰夜州白休息了。”
施梦愣了一下,本意还想与夜州白说些什么,听得萧山渊这么说,而夜州白也道:“梦姑娘,昨夜经过那般危险,想来你也需要好好休息。”
施梦只好点点头:“夜大侠好好养伤,切记不可再强行提真气。”
看施梦离开房间,萧山渊去关了门,又将药送到了夜州白的身边:“又有一位姑娘该为你难过了。”
夜州白接过碗,将苦药一饮而尽,没接萧山渊的话,道,“你觉着,阿山会怎么做?”
萧山渊道:“自然是报仇。”
夜州白叹息:“方才我该答应他。至少为他一试。让他明白东决侯的厉害,这样,至少他不会冒险。”
萧山渊拿过夜州白手里的碗,“你总是这样喜欢做救世主。冒险又如何?那是他自己的抉择。你是忘记你一身的伤,昨夜你险些没命。”
夜州白皱皱眉,坦然:“阿山的眼睛让我想到你。”
萧山渊一愣,一时竟接不上话。
夜州白想了想,道:“也许不只是你,还有师父。我知道自己决不能救下所有人,但阿山所经历的难过此时就摆在我的面前。我总得为他做些什么。山北宗为救天下人而在。一人不救,何谈天下。”
萧山渊握着碗,看着夜州白坚决的模样,不禁心跳加速。
那种阔别已久的、少年人初识心动的滋味,过了十多年,竟然好似一点都没有变。萧山渊连呼吸都滞了一会儿,在夜州白的目光里,他觉着自己也良善了一分。不过也只有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