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她说——你们修行之人,要至纯至性才能担大任,不能被情感绊住了脚步。要大爱世间,舍小我方能守心。”大千一本正经模仿着周大娘的神态,“反正就是这种我听不懂的话。不过,我才不信她说得出这种话呢,估计是哪位先生说的被她听去了。”“舍小我,方能守心?”“什么小我大爱,管那么多干什么?不打仗,能活着还能吃饱饭不就好了。”大千舔舔碗底,满足的拍拍肚子,“我就是想到了,跟你说说。你别犯了先生们的忌,我看谢渊师父想找个由头罚你不是一次两次了。”“嗯,我知道了。”栾祥低头喝着面汤,诚恳回应。其实就算大千不告诉他这些,他也不会犯这个忌,毕竟,父母有什么好说的呢?大千是栾祥在月城小叫花躺在硬木床板上的大千,被一阵几不可查的轻微震颤给惊醒了。这是小时候流浪落下的毛病,也正是这异于常人的警惕性,不时让他感到现在的安生日子恍若隔世。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清冷的夜气灌进口鼻,瞬间冲散了臆想中浓郁的烤肉香味。我的肉……大千嘟囔了一句,从被窝里冒出头来。窗外月光冰凉,不远处广袤的沙漠像是沉睡的野兽,平静却并不平和。黑色的轮廓起伏绵延,大千想起了曾风餐露宿过不知地处何处的荒冢坟茔。那时候他饿得头晕目眩,偷了包子铺的几个肉包,结果还没吃两口就被人逮住了……反正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片黄土包中间,也不知断了几根骨头,浑身刀砍斧凿般疼,眼睛睁不开,只能看见一条缝。那窄窄的光亮里,有几株歪脖子树,许多光秃秃的坟头。偶尔有黑乌鸦飞过,听不见什么响动。肉包……小叫花空荡荡的脑子里,只剩下对那一口肉包的执念。真好吃,下辈子要吃一个再扔一个玩。散漫的想了一会,疼痛、饥饿、寒冷,所有的感觉似乎都消失了。就像是……回家了一样。他贫乏的知识里,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打他有记忆起,就没有“回某处”的概念,世界那么大,他连安身之所都没有,何谈回家?一个小叫花就要死了,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在乎,他干瘦肮脏的脸上也没有表情,仿佛他不是活着的人,只是环境的一部分。小叫花当然没有想到,他还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要面见阎王,还在思忖是不是可以花言巧语讨一个好点的转世。可当他睁大了眼睛,看到的竟然还是那一片熟悉的黄土包。我没死吗?还……活着?他试着抬起手臂,已毫无疼痛不适感。这是怎么回事?小叫花百思不得其解,只当是过路的神仙、阴魂救了自己一命,便也不再多想,站起身环视四周。此处是一片平平无奇的荒地,埋的大都是无名之徒,自然没什么人来探望,连盗墓贼也不会光顾。就是可惜没有吃的,不然不失为一个好的落脚点。没有名字的小叫花摸摸饿扁了的肚子,望了望天边即将隐没在山峰背后的落日,慢慢地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这段经历之所以记忆如此深刻,并非是因为受伤重,而是他的日子,几乎就是在这时开始扭转。从餐风露宿、和畜生争抢食物、到处被人呼来喝去,至有一个稳定的称得上家的地方,只过了短短两个月。那一刻,大千此生都不会忘记。小叫花缩在墙角的阴影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屋檐上的小兽。大约是在发呆,连一个身着耀眼白袍的老者走到面前都未曾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