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韩旻半跪在床边唤道。“旻儿。”韩夫人虚弱的转过头来,目光在女儿苍白的倦容上停留了一阵,才看向眼圈还泛着红的长子,“这,是怎么回事?”韩夫人的肉身上,只剩下几缕残魂附着,对外界没有丝毫感知能力,她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毕竟不是局外人,韩旻只断续说了几句,她已经从屋内的状况上猜出了个大概。“旻儿。”韩夫人颤颤巍巍的抬起胳膊,韩旻忙抢上去握住了。“娘。”“旻儿是大人了,不哭,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她的目光落在陌生少年身上,思考了一会开口问道:“是远家公子?”少年端正走上前行礼,应道:“伯母好,晚辈远山。”“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微微笑了笑,“每次昏死过去,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醒过来。以后,终于不用担忧了。”“阿娘,我们对不起你。若是早些,早些发现您是这样活着的,或许……”或许,三魂七魄还不会受损这么严重,还能有个踏入轮回的机会。“旻儿,不怪你们,是我自己的选择。”韩夫人艰难的喘了几口气,犹如寒风中独自挣扎的烛火,“我有几句重要的话要说,不,不用叫醒潇潇。旻儿,对你们兄妹,为娘心中有愧,恐怕已是无法消解了。这些事,不是你的错,千万不要耿耿于怀,都是经历而已。要成为男子汉大丈夫,总得经历些风霜。”眼角潮湿的韩夫人,唇边露出淡淡的笑意。“远公子,你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孩子,自小见惯了世面。此事……咳咳……希望你不要误解潇潇,她是无辜的。”“夫人放心。”“潇潇很早便对你有意,这孩子天性率真,就是太执拗了。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我担心她挺不过去,还,还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她。”韩夫人恳求道。其实,知女莫如母,潇潇是她的女儿,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一关,对潇潇而言太难了。这孩子在众人的呵护纵容下长大,没有真正经历过挫折,哪想在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被父亲利用算计心上人。她性子过于刚烈,如此巨大的打击,只怕会让她完全封闭自己,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明知结果如何,还要恳求远公子的帮忙,甚至不惜用少年情谊绑架他,恐令人抱憾终生。可她毕竟是作为母亲的人,不择手段也想给女儿开辟一条生路出来。远山哪里有那么多曲折心思,明潇于他而言本也是重要的人,自然是要全力护佑的。心事已了,维系着那点残魂的意志力散尽,韩夫人生生世世的生命之源彻底枯竭。短短几个时辰,韩家发生的事远远超出了远山的预料。韩旻再无法压抑,出了房间,不知去了院内何处。远山从袖袋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金色布料,上面画满了阵法图案,用它将韩夫人的遗体仔细的包裹好。不出半柱香的时间,这具肉身将恢复它该有的模样——死去二十来年的人,岂非只剩下森森白骨了。他抱起昏睡中的韩明潇,给这间房屋重新设了结界,给逝者一些尊严,随后也走了出去。原本守在屋外的家臣,大概是被韩旻赶走了,廊外空空荡荡。远山让明潇倚靠在廊柱上,安置好后在旁边坐了下来。夕阳挂在墙头,桃花味道的风轻轻拂过,一株木槿花低垂着枝条。直至暮色四合,余生和韩连原的身影突兀落在小院子里。前者还握着那把绢布扇,风姿潇逸;后者却颇为狼狈,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狐狸叔。”面对远山询问的眼神,余生狡黠的笑弯了眼睛,“没什么,我只是看他不太冷静,所以稍微帮了一点忙。”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直接传入耳朵——“不在他身上。”倒也不算意外,从一路的盯梢就知道俩人的行踪早在韩连原预料之中,他没有理由不做好准备。韩连原闷哼一声,目光在女儿身上短暂停留便移开,看到房门上的黑色镇珏碎片散落一地时眉头轻微皱了起来,然而他终究还是一动也没有动。他的儿子怎么样了?他的夫人是否有什么遗言留给他?他似乎什么也不关心。“韩家主,我能问问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吗?”远山开口问道。“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一路过来,看得出蓉城被打理得十分井然有序。人类与妖灵和谐共存,街道整洁热闹,植被丰茂,灵息充沛。这是需要许多年的努力才能做到的事,而如此和乐美好的地方,也许会被巫师和魔物毁于一夕之间,您不觉得可惜吗?”“我可以建一座这样的蓉城出来,便可以再建千万座蓉城。只要苦难过去了,没有人会记得的,他们只会在乎现在和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