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这就明白了。”他点头,作恍然大悟状,“不是恋家,对对,不是恋家。”“你小子想哪儿去了?”我赶紧解释,“不是女朋友。”
“女朋友?什么女朋友?我没说你有女朋友吧?”这混蛋居然还装傻!
“行了,我不跟你闹,就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孩子。”我说,“他现在正搞乐队呢,有什么事儿不顺了,再不济我也得听他唠叨唠叨吧,写信太慢,不能及时解决问题。”
“哦……”了然的点了点头,林强说,“那还真不错,能有这么一发小儿,不容易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挺感慨,也挺感叹,我能觉出来他是真心的,在林强看来,多少钱也抵不上一个贴心朋友,而很幸运的是,我有一个,周小川的存在,成了我骄傲的资本,我觉得这天底下能像我们俩这么铁的哥们儿绝对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则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就跟地上躺了一会儿,他就自己送上门儿了,善哉!善哉!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亦比不上我这天上掉下个州小川。当年那小子像让恐龙灭绝的小行星一样,带着惊人的威力咣当——轰隆——就撞进了我的生活,撞进了我的心坎儿。
我是不是该找个庙烧香磕头多谢佛祖多谢观世音菩萨当年把周小川,把那个鲜嫩嫩、水灵灵、刚出锅儿还带着热乎气儿的周小川赏给我?
“裴哥,你笑什么呢?”旁边的人推了我一把。“啊?啊,没什么,没什么。”我瞬间回魂。“还没什么呢,你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是吗?没有吧。”我摸了摸下巴,然后傻笑着逃避问题,“我刚看见一漂亮姑娘从那边儿过去。”“哪儿呢?哪儿呢?”林强往车窗外头看。
“走过了,现在看不见啦。”我吹了声口哨,然后也把座椅放低了一点,“你没延福啊,小子,再多修炼几年吧。”
心里美不兹儿的,我有点飘飘然,让上海十月末的夜风那么一吹,从骨头缝儿里往外透着的舒坦。
那是我离开北京的第一年的第二个月的尾声,上海还挺暖和,但千里之外的北京却已经冷风嗖嗖,继而又很快迎来了短暂秋天之后的漫长寒冬,然后就是十一月中旬的第一场雪。
“北京下雪了!”周小川在电话里兴奋的叫。“冷不冷?”我问。“不冷,雪不大,主要是……”“主要是雨吧?雨夹雪?”
“哎?你怎么知道?”“你傻了?我听天气预报啊。”“真没劲,还说给你一惊喜呢。”那小子明显有点失望,我却乐不可支。
“惊喜?我又不在北京,有什么可惊喜的,再说,你都多大了?都十九了吧?看见下雪还这么兴奋?”
一番“教导”成功引发了对方的不满,周小川气呼呼的骂我:“病人!裴建军,你丫就是一病人!没情调透了你!”
“哎哎,说谁呢?”我还跟他逗,“我这儿挺暖和的,你别着凉才是真的,你说你要是冻着了,你不就成了病人了……”
“死去吧你!我挂电话了!”终于被惹毛了,周小川用中断对话吓唬我。
“别别别!我逗你玩儿呢!”赶紧住口,我嬉皮笑脸的道歉,“这不是太长时间没见着你,想得我有点儿胡说八道了嘛。”
“少来这套,你在那边儿交了几个女朋友了?啊?南方妹子都特水灵吧?是不是也特温柔?你现在是温柔乡里好缠绵了吧我的建军哥。”
我差点当场撂倒,这小子什么时候也这么损了?唉,失败失败,都怪我一不留神叫周小川学了坏,我是罪人,我认罪,我还得赎罪,等我放寒假就立马回北京去好好教育他。
“行行,你等着……”“我等着呢,你打算怎么着吧。”“你还招我?你小子看来是不想从我这儿活着出去了。”“少吓唬我,你回来看谁整谁。”
谁也不让着谁,我们俩一斗嘴就这样,不过这是长途,也真不敢斗起来没完,于是,找到了适当的时机,我们很默契的停了下来。
“对了,你的乐队怎么样了?”我问。“还成,一点点来呗。”他说的挺轻松。“不容易吧?你也甭跟我逞能,川川,有事儿就跟我说,听见没有?”
“我真没什么事,也不是说累得要死,还没到抗不住的份儿上呢,再说了,就算我真抗不住了,还有你呢。”
“这话算你说对了。”我笑,“你还记着就行,反正有什么不痛快的,就告诉我。”“知道。”他答应。
我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儿轻轻的笑声,是很轻很轻的笑声,但我能听得见,他的呼吸引发了电话中轻微颤动着的细小噪音,那种细雨穿林打叶一般的声音让我不由自主眯起了眼。我有点陶醉,有点晕乎,有点找不着北,有点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嚼子,你那边也注意着点,南方一到冬天就阴冷,又没暖气,被子也薄。”很家常的叮嘱,和我妈每回跟我说的差不多,但听起来感觉却完全不同。
“我不要紧,我身体好啊,你不用惦记。”
握着话筒,我觉得浑身上下有股热气从单田往四肢扩散,蔓延开来,一点点的布满每一条神经,让我打心眼儿里觉得那么……那么能脱胎换骨。
在上海的日子里,和周小川的电话联系是很珍贵的享受时间,我很小心的珍惜着这些时间,虽然同屋的人在确定我和那个传说中已经甩掉我的“女朋友”又和好了之后,公认我是“打电话最没内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