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老魁大笑着打个饱嗝,右手惬意地一发力,当即把酒罐捏成扁铝皮。
这还没完。只见他大脚往地上一放,从铁网上闪电似地抄起竹篾,尖牙对准金黄欲滴的脆烤小猪肉,“咯啵”就是一大口。但见油珠飞溅、香气四溢,几点肉汁撒上松垮垮的白布背心,留下醒目的褐色斑渍。
一粒芝麻撞到索仲武的耳朵,弹走。他叹了口气,把视线从饭桌对面的油腻中年身上移开,专心致志地看向面前火盆。火苗跳跃,令老魁的身影愈发朦胧,顺便也把这货的吃相变得更加可笑。索仲武分析,自己这位远房叔叔兼老板,大约的确可能已经,处于最兴奋的半醉状态了。
这是好事。按照以往经验,只要不出岔子,最多再有半个钟头,今晚这顿煎熬就能结束了。每次赚到钱,老魁都会大碗酒大块肉地闹腾一番,而他这个董事长秘书兼ceo助理兼公司唯一员工,也必须在旁边陪着乐呵。他从没喜欢过这种“庆祝”,回回都盼着赶紧结束,要知道,收拾酒后烂摊子的,永远不会是老板。
30分钟。29分半。29分钟。快,快,快,怎么还没完?索仲武在心里默默倒数着,右手伸出,把蘸水碟子心不在焉地推到一边。老魁可能注意到了这些小动作,也可能没有,但这货只是朝远房侄子瞅了一眼,随即就把金灿灿的大屏手机举到鼻前。“哈!”他又是一声大笑,带出一串充满不屑的粗鲁言语:
“还是那娘们。哎哎哎,阿武你说说,这些搞主播的是真傻还是装傻?一堆瞎话狗p不通,还想骗我掏钱打赏,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魁叔。”索仲武擦去额上的油汗,愁眉苦脸地拿起一串坨坨肉。算他倒霉,这块肉完全烤过了头,皮上的大片焦糊,搞得他心情更坏了:
“知道是骗钱,拉黑不就行了?这些app上的女人,十个里面八个不正经,剩下两个也是搞仙人跳的,干嘛搭理。”
“不正经好。哈哈,你叔就喜欢不正经的!”老魁笑得更加放肆,不仅邻桌客人纷纷侧目,靠河堤的另外一家排档,也有人投来不友善的眼神。河水拍打堤岸,发出警告似的“哗哗”声响;火盆烧烤摊老板换上凄凄惨惨的《渴望》主题曲,几乎是在哀求,但老魁还是像以前那样,把这些统统当成空气,随心所欲想说啥说啥:
“就我这年纪,我这头发,呸,小娘们右划还能为啥?但是嘞,干一行就得爱一行,想要钱花,拿真家伙!至于她,”他充满嫌弃地瞪了手机一眼,油腻的手指在屏幕上重重一弹:
“送礼物,送礼物,一进直播间就嚷着要礼物,结果连顿饭都不愿意陪——哟呵,还找托骂人来了!丢那妈,回头查查ip,俩人都别想吃好果子!真是活腻歪了,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管你是谁!”边上传来一声略显沙哑、明显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怒吼。是隔壁排档那桌人,六个人已经齐齐起立,朝这边怒视过来。他们没一个戴眼镜,肤色无一例外黝黑,身上无一例外带疤,领头者更是身强力壮,肌肉把古惑仔t恤撑得满满当当:
“说够没有?赶紧滚蛋!”
这人的锅盖头染成金褐相间,从满脸红彤彤的痤疮判断,最多也就二十岁。十九、二十,这正是最血气方刚的年龄,就算没有酒精刺激,随便一件小事也能怒火上头,带着兄弟抄家伙就上。
换做平常人,遇到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形,八成是二话不说转身便走,留给痤疮脸一个大无畏的哆嗦背影。可问题是,老魁啥时候也不能算是平常人。尽管他既秃顶又啤酒肚,灯泡照耀下的鼻头通红通红,但他面对六个气势汹汹的愣头青,居然利落地站起身来,正面向他们报以冷笑。
“都2022了,还不能痛快吃个烧烤!”老魁单手叉腰,把上来劝架的火盆烧烤摊老板挡到一边。棉布背心、过膝裤衩穿在他身上,活像是大将军的铠甲一般:
“走吧。到那边厕所后头,咱几个好好说说!”
对面那桌也把劝架的排档老板推到一边,尖声嚷起各种狠话。索仲武揉揉发涨的太阳穴,无奈地站到了老板身后。又开始了。他开始老大不情愿地舒展全身关节,右手慢慢地攥成拳头。离上回干架,这才五天啊!
。。。。。。。
30分钟后。公厕附近,某阴暗小巷。
索仲武刮掉拳背上沾到的血沫,飞快地舔了一下嘴唇。他低下脑袋,看看地上那具不住呻吟的躯体,对准手腕二话不说就是一脚,当即将那把小刀踢进暗巷深处。
小流氓惨叫一声,但是没敢起身。他是六人当中最年轻的,同时也是最不知天高地厚的,打到最后居然甩出把折叠刀,逼得索仲武下狠手。毛都没长齐,真不要命了么?!
不过,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没办法,谁让他的背后,站着个年龄足有小流氓三倍、却一样好勇斗狠的老魁呢?“长记性没有?!”金衡投资公司老总索魁,把粘在左肩膀上、并不属于自己的大牙“嗖”地弹走。只见他耀武扬威地站在路灯下面,带着十二分的得意吼道:
“长记性没有?!!敢惹老子,就这下场。哈哈哈哈,就这下场!”
没人提出异议。隔壁拍档那桌人,被叔侄二人联起手来一顿狠揍,眼下都在地上躺着。包括领头在内,有一半人是被老魁放到。放眼望去,距离灯柱最近的俩货,应该是真被打晕了,光圈之外的另外两人,则是蜷成一团不敢动弹;想动刀的那个小流氓,“哎哟哎哟”叫的痛苦无比,最后一位也就是锅盖头首领,一面淌着两条鼻血,一面趴在地上——
趴在地上用手机报警。
比泰山都重的疲惫感,顿时压上索仲武的肩头。“魁叔!”他恼火地瞪了老板一眼,右手狠狠攥成拳头,旋又无奈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