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的时候,林欣欣边哭边说的几个字,祝洁只是猜到了几分,完全没有听清。见了面,看着林欣欣下乡回来后没有换过,却凌乱狼狈的衣衫,祝洁也不敢去多想。“喝杯水吧。”祝洁递过去了杯子。林欣欣摇摇头,没有接。“我妈刚才来,说你爸过来了,你想见他吗?”祝洁问。林欣欣又摇了摇头,刚刚哭干了的眼泪又开了闸。“当,当,当……”厅里传来挂钟报时的声音。12点了。“还记得刚入学那会儿,你搂着我,跟我说,要赖上我了吗。现在想想,那时候,我可真没做好心里准备。”祝洁先开口了。“后来,跟着天艮,我们一起拼了半年。如果你还没有后悔,以后也想赖上我。我可以告诉你,这次我做好准备了。”祝洁看了眼林欣欣。“我自己没经历过什么事儿,能跟你讲讲我爷爷的事儿吗?”祝洁没有转过去看林欣欣的表情,没有听到回答,祝洁开始了。“我爷爷早年间是个搞雕刻的。他管自己叫建筑艺术家,好像就是给人家房子设计图案,做石雕的。对了,咱们渤广宾馆前面的那对石狮子就是我爷爷的作品。”“我爸刚上小学那会儿的事儿。我爷爷最辉煌的成果,就是京城要建仁名大礼堂的时候,我爷爷还作为青年专家受到了当时京城要人的接见,听说后来还参加到了方案设计里。”“后来,我爷爷在设计绘图的路上,一直一路顺风还坐飞机去过国外。”说到这儿,祝洁看了看林欣欣还在听着,顿了顿又继续了。“但是,没过几年,据说我爷爷犯了事儿,站在台子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右手被人用斧子砍了。”“在那之后,我爷爷没有跟他的几个老伙伴们一起上路。很多年,他都跪在地上,练习用左手刻石头。再后来,改革开放了追求艺术的人群又多了起来,他又成了个看上去蛮快乐的老头儿。在家里炖鱼的时候,都会在鱼背上雕花。”“我的字,我的画,都是跟我爷爷学的。爷爷曾跟我说,维纳斯雕塑之所以是人类雕塑艺术之巅,正是因为她是断臂,她是残疾。不完美才是艺术上真正的完美。”“也许我爷爷想说的是,是他身体的残疾,才更激励了精神上的奋进。他自己真的做到了。”说到这儿,祝洁听到了身边的林欣欣又哭得溃不成声。“我也,也,想跟你学,学画画儿。”林欣欣总算说出了几个字。“好,你等下。”祝洁站了起来。初中一起学习的时候,祝洁经常来林宽的屋子,但趁着林宽不在还真没翻过东西。在林宽的写字台上,祝洁很快发现了一只铅笔。还缺一张白纸。祝洁管不了这么多了,祝洁拉开了抽屉,找到了一个a4开的本子。拿起本子的时候,看见抽屉里面似乎有一张自己的照片。祝洁此时没心思细看,关上了抽屉。“画林宽吧。”祝洁提议道。祝洁知道,此时不能提天艮。但就算不能让她开心,也想帮林欣欣从她脑子里的画面里走出来。祝洁还是第一次画林宽。林宽一头卷发,张扬而洒脱。因为看起来体魄强健,又阳光般气质爽朗,在学校常被女生们拿外国的男神阿波罗来形容。但在祝洁眼里,林宽该是中国文化里那个样子,“眉若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画到嘴唇,平时的林宽是不笑的,有些中二酷。祝洁想了想,用无名指手指肚,轻轻擦去,把嘴角改的上扬起来。“虽怒时而若笑”,祝洁每次读到这句,想到的都是林宽的样子。祝洁画完递过去的时候,林欣欣的眼泪似乎已经干涸了。“我想自己告诉林宽。”林欣欣看着画,像是在自言自语。“喝点儿水。”祝洁又递给林欣欣一杯水。“明天,你是回去休息,还是,跟我一起上学?”刚问完,祝洁就知道说错话了。“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场电影吧。一直准备考试,听说贺岁片《不见不散》挺好看的。还没看呢。”祝洁赶紧改了口。“明天,我跟你一起上学。”林欣欣语气坚定。“好,你真想好了,那我跟我妈说一下,下周一开始,我跟你一起住校。”祝洁也不是翻来覆去罗哩罗嗦的人。“明天,我们一起去,晚上一起回来吧。”祝洁说。“祝洁。”下面的话没说出来,林欣欣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了祝洁。“你说,我会怀孕吗?”林欣欣流着泪,这次,问出了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会跟你一起好好学习,好好画画,好好生活,一切都好好的。”祝洁也没忍住,还是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