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怜舟欣喜地诉说今日见闻,昼景漫不经心歪倒在小榻,指尖剥着一枚荔枝,拿干净锦帕裹好递上前来。“吃……”怜舟不好意思地接过:“你、你也吃。”“我看你吃。”女孩子脸色微红,小口轻咬,鲜嫩的汁水溅在唇齿,晕了层浅浅水光。昼景看得兴起,抬手又剥好一枚。入口的荔枝果肉除却表层的鲜美,核心仿佛裹着明亮的焰火,不灼人,却令人难以忽视。怜舟斯斯文文地吐出椭圆的果核,没敢看昼景的脸。她纠结郁闷的想,阿景到底何时才能放弃同她玩这暧昧的追逐游戏啊。“喂……”昼景笑吟吟看她:“礼尚往来啊。”去你的礼尚往来,又不是她要吃荔枝的!好脾气的少女抿了抿唇瓣,拾起堆在果盘的荔枝,嫩白的手指剥开外表粗粝的果皮,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甜不甜?”怜舟想了想先前尝过的鲜果,“清甜可口,很好吃的。”有了她这话,昼景给面子吃了半碟子。临到下马车时,怜舟还在用帕子擦拭指尖,总觉得阿景是故意折腾她的。夏日雨水充沛,头发多少沾了雨丝,九州少女如糖夜雨敲窗,「吧嗒」「吧嗒」细密连贯的雨声传来,雨水冲刷了浔阳城,洗去了前阵子的闷热。用过晚食,怜舟系着宽敞浴袍,长长的衣带束腰,腰身纤细一掌可握,发梢缠绵着雨滴,婢女早就习惯了夫人凡事亲力亲为,眼观鼻鼻观心,垂手而立。“下去罢……”“是……”内室陷入寂静,刚从浴池出来,白皙的肌肤晕着热气浸染出的湿润粉意,怜舟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内的自己,白了,高了,眉目不知不觉在这富贵堂皇的高门大院也渐渐养出了细微可察的典雅矜贵。她知道这样的变化从何而来。仆从女婢,到了这个位置,多是看菜下碟。阿景待她无一不好,日复一日,更有假戏真做的冲动态势,导致阖府上下,无论知情的、不知情的,待她敬畏有加。全然拿她当府里的第二个主子,这是怜舟想都不敢想的待遇,却成了素日以来的常态。“在想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怜舟回过神,扭头看去,昼景眼睛弯弯地冲她笑,上前两步,一手越过她,撑在梳妆台的桌沿。清新的香草味萦绕鼻尖,怜舟又惊又羞,未语脸先红:“阿景,你、你别这样。”做朋友做到此等暧昧不清的份上,她越发不知该如何面对。要说的话已经说了,这人充耳不闻,行事肆意,却极为懂得拿捏尺寸,常常教她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总归不讨厌就是,可不讨厌,不代表着要顺从接受。晃神的功夫,她心思翻阅了数里,昼景屡次在她这受挫,此时倒想没事人一般,语笑嫣然。怜舟最受不得「他」这样笑。笑起来比女子还妖媚娇柔,偏偏你以为「他」娇柔,长眉上挑,又能挑出难以诉尽的散漫不羁。正经,也不正经。她脸上腾起丝丝缕缕的热,别开脸,唇边飘出一抹叹息,若非了解这人不会胡来,长此以往,她怎能放心继续这为期三月的契约?遑论在男子房中,着了浴袍,心无旁骛地想着心事。她是信任阿景的。而被她搭上一生的清誉来信任的某人,唇角勾出好看的弧度,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摸出一枝蒙了水雾的娇花。“送给你。”这不是她首次送怜舟花,却是第一次在送花的刹那留意到少女眼底一闪而逝的惊喜。她也跟着欢喜。少女如糖,一时尝鲜,越尝越鲜,甜糯磨人,以至于开始上瘾,欲罢不能。十八、九岁,按花姨的话来讲,恰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怜舟被一朵花取悦,欲起身将花枝插放进好看的白瓷瓶,冷不防对上进在咫尺的美姿容,呼吸一滞:“你、你倒是让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