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家主年少能扛起世家之首的金子招牌,这在当时是很了不得的。换了年长他一轮的人来主持家业,都不见得会有昼家眼下一半的兴盛。昼公子少有奇才,心性沉稳,儒雅斯文,待人和善,行事随性有时候又格外讲究。他是个矛盾的人,美艳,冷傲。目无下尘,笑起来常常给人游戏人间的错觉。可我认为,大抵是他生得太好,才惹得世人对他多有误解。”“所以,你看,正因为他太好,羡慕嫉妒怜舟的才越发多呢。”阳光照在洗砚湖,微燥的风轻轻吹拂,湖面泛起粼粼波光。怜舟苦闷地坐在湖边,后悔晨时说那番话了,即便要说,也要温柔一些。说起来阿景知她懂她,带她走出少时的噩梦阴影,鼓励她的理想抱负,深信不疑她能做的更好。身为挚友,她却对他知之甚少,遑论两人是名义上的恩爱夫妻,有着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也难怪当她被夫子问倒时,同窗朝她投来探寻不解甚而讥讽的眼神。怜舟自责捂脸。沈端看了有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来。望着水面陡然浮现的身影,怜舟回眸,待看清来人,语气恭敬,起身行礼:“拜见院长……”“嗯……”沈端为人冷淡,场面微僵。好在少女笑起来明媚绚烂,适时缓解了稍显沉闷的气氛:“院长能和学生讲一讲沈前辈的故事吗?”提到已故的娘亲,沈端脸色缓和,难得地冲对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娘亲一生志在推行女学,可惜世人辜负了她……”这是一个起初热血昂扬,最后被现实打败染了悲怆的故事,沈誉前半生为人敬仰,在以男子为尊的天地,成为当世大儒,凭着一身傲骨满身志气,和文坛的老顽固们斗智斗勇,在最严寒的地方开出了一朵花来。输给了世道。“三十年前的女院是一场笑话,我想,三十年后的今天,应该会有所改变。娘亲说,要我大胆去做。”沈端盯着水面少女的倒影,“你说,里面的,有多少是真心来求学的呢?”“可是希望,不正是代代相传的吗?”怜舟怔怔开口:“管她多少呢。毕竟女院不再是一座枯院。”“嗯?”“学生浅见……”“不,你说的很好。”沈端察言观色,低声问道:“你,心情不好?”她顿了顿,“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或许你可以和我说一说。”她极少主动与人攀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怜舟没想到会从严厉的师长口中听到温情的关怀,她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行事终究有些武断,误解了对方的心意,为人处世,还有得学。”这场谈话很快结束,怜舟回到学堂,发现毛笔被人折断,本着以和为贵的心思,暂且忍了下来。初入女院,汲取书卷上的道理还来不及,她不想惹来多余的麻烦。见她在位子坐下,宋染低声道:“崔家乃太子心腹,她们如此肆意妄为,八成有恃无恐。”朝堂的势力划分怜舟丝毫不感兴趣,可宋染说的没错。很快,她就知道,崔知是仗着谁的势,敢公然和她撕破脸了。午后,十一殿下、十五殿下、十七殿下正式成为女院学生。再次见到崔知,她得意洋洋地站在李十七身后。“听说,你在学堂闹了好大的笑话。”李十七手上握着不离身的软鞭,负手而立。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来势汹汹,怜舟顶着昼景夫人的头衔,俨然犯了众怒。嫉妒如火,李十七眼睛此刻就冒着熊熊焰火。看着她们,看着这些身份贵重的皇家贵胄,怜舟再次感叹,想取而代之做名副其实「昼夫人」的,实在太多了。”景哥哥十五至十九,他所有的光辉事迹本公主都如数家珍,你说景哥哥疼你爱你,却连他独创的「明妍体」「白流体」都不知……“十七殿下摸着下巴,轻笑:「莫不是骗人的罢?」十七殿下若有疑惑,大可直接去问阿景。下学了,我该走了。”“站住!本公主让你走了吗?”李十七上前两步,怒道:“景哥上烂泥,哪能配得上九州第一才貌的景哥哥?我劝你最好识趣让出这位子——”“让出这位子?”理智告诉怜舟要隐忍,要沉默,话到嘴边她一声冷笑:“让出来是给十七殿下坐麽?阿景可不喜欢你这样蛮横骄纵之人。”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实难料想,平时被崔知欺负隐忍不发的人面对当朝公主言语竟如此无状?李十七登时变了脸色:“你放肆!”怜舟心想,人当真是不能惯的,她被阿景宠着惯着,面对李十七的挑衅,连一时忍耐都做不到了。她蓦地生出一种念想,想早点回府,不愿再见面前一张张气急羞愤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