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回头看看秦疏,见他怔在那里。于是自己上前同家仆叙话。
秦疏幼时离家,就一直没有回来过。这名家仆也并不认识他。听青岚把话说完,把一直站在后面的秦疏仔细打量了一番,却露出鄙夷的神色来。道:“我们家只有一个大小姐,可从没有过什么公子。”说完竟不等青岚解释,将门呯一声合上。
青岚微一怔,不由得微愠。待要上前再次敲门,衣袖被人轻轻一扯。回头看时,正是秦疏拉住了他。
“我们寻个僻静地方,自己进去。”
秦疏说这话时侧着头,既不看他,也不看向梁府,眼神空茫茫的不知落在何处。
青岚回头看了看那扇合上的大门,对此并无异议。
两人绕到一边角墙处。秦疏刚要提气纵上墙头。冷不防牵动伤处,顿时痛得眼前发黑,不由自主倒抽口气,险些一头栽下去。
幸而青岚就在旁边,住他手上一托,拎着他跃进院子里去。松开手时,觉得手上的触感隐约有些怪异。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手臂的温度高得惊人。
略略一想,还是忍不住住秦疏肋下虚虚一指:“最好尽快找个大夫看看,苍衍下手重,大约骨头断了。”
秦疏一落地就坚持自己站稳,转眼打量周围。对他的话混不在意,轻轻点点头道:“多谢。”
两人落脚处是个不大的花园,种满了花木,大多郁郁葱葱,果真僻静得很。
秦疏显然还记得这个院子,露出一种很怀念的神色。
他并没有感慨多久,很快就辩明方向,寻到南面一道角门走出院来。
青岚随着他出院子没走几步,就遇见一人匆匆忙忙从内院奔出来。猛然间见到两人,显然很是吃惊。指着秦疏道:“你……?”
这人相貌十分的年轻,自然不可能是梁相。但他的表情显然同秦疏认识。青岚于是默不作声的去看秦疏。
秦疏勉强一笑,涩涩的朝他叫:“姐夫。”
“你……”这人神情中除了惊诧,隐约还有掩饰不住的慌张,难于置信的举着手指了秦疏半天,终于跺脚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想见见父亲。”秦疏垂下头低声道。
刘应照瞪着他,眼中阴晴不定,似乎并没有带路的打算。秦疏在这个家里反倒像是个外人。他不说话,也就只好笔直的埋着头站在地儿。
青岚咳了一声,引得刘应照看他一眼,他似乎才发觉青岚这个并不认识的人是跟秦疏一道来的。微微怔了怔。疑惑地朝青岚道:“这位是?”
青岚抢在秦疏面前,点头道:“我是破军的朋友。”他背对着秦疏,放出凌厉目光来往刘应照脸上一扫。刘应照只觉一把冰刀帖着脸皮刮了一遍,惊得往后连退了两步。
耳边听得青岚客气平淡的声音:“秦疏此次特意回来,正为了见梁相一面,有要事相商。”
定眼再看,青岚依旧是一付平淡无波的面容,仿佛方才只是他的错觉。刘应照不敢再拦阻,迟疑了一下道:”父亲大人在书房。你随我来。”
他引着秦疏住里院走,青岗落后几步慢慢缀着。只听他一路走一路压低了声音对秦疏道:“不是听说你被燕淄侯捉去了么?怎么就回来了……”
秦疏满心苦涩,只能苦笑不答。
青岚提高了声音道:“你同令尊许久未见,我们不相干的外人不便打扰了,”
刘应照一怔,见青岚正把目光投在自己身上,隐隐有些警告的意味。他虽不知青岚身份,却对此人有种无端畏惧。本想跟进书房里去,此时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朝秦疏强笑道:“你先去同父亲叙话,我去让下人准备茶水。”
青岚道:“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说罢居然也不跟进去。
秦疏朝他颇为感激的点点头。在房门口站了片刻,终于咬牙推门而入。
青岚挑了假山的最高处,远远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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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相把他六岁就送入宫中,就只把他当作扳平边的亲侍破军。纵然心中挂念,却从不曾借逢年过节的机会去探视他。侍日后破军年岁稍长,可以跟在皇帝身边当值,甚至出宫为皇上办些差事,父子二人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就算见了面也碍于彼此身份,不便表露得过于亲近关切。
而这个家,更是从送他出去的那一天,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书房大至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连他幼时淘气而打坏了一角的雪石砚台,都还被父亲慎而重这的摆在书桌上,抬眼就可以看到。
唯一变化大的只是梁相本人。上一次见面不过是月前,然而数十日的工夫,梁相惊人的消瘦下去,忧虑和操劳在他清矍硬朗的面容上刻下难以磨灭的痕迹。白发如霜雪般的已经攀上髯角,潮水般起发不可收拾。就如同十年的光阴,在他身上一瞬间逝去。
而秦疏跪在他面前,无论人前如何强自支持,此时都如同在外受了委屈欺负的孩子,那满心的悲苦激愤,只恨不能痛哭一场。然而情知不能,只得强抑住心中酸楚,却几乎忍不住要掉下泪来。憋得嗓子都哑了,这才哽咽道:“父亲。”
“小疏。”梁相反而比他更加镇定一些。虽然乍见他惊喜不已,却还不至失态。仍旧能够保持端坐。轻叹口气拉他。“我们父子难得见面,更难得好好说话,有什么事都起来再说吧。”
秦疏不肯起身,梁相也不勉强,伸出手去慢慢摸着他的头发,自从送走他,就没曾想过父子间还能有这样温情脉脉的一刻,令两人都有些恍惚。一时都不说话,默默的过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