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谛九音没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高塔下的他们一眼,然后阖眸转身回到了他的房间里。
后来,听伊辛他们几个年纪小的弟子说,原来大师兄只是说他想请两个医修来给师尊看看,然后二人就在高塔上爆发了剧烈的冲突。
“……师尊和师兄吵架,我们当然不敢靠近,他们吵得大声,我们也听着几句,好像是师尊大骂师兄不懂事。”
“不不不,你没听懂,师尊的原话是——‘你懂什么’,好像非常生气大师兄替他寻医。”
十岁上下的几个小师弟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卿乙也是废了半天劲儿,才勉强拼凑出来:
他们的师尊好像确实是病了,但却并不想医治。听说大弟子给他找了大夫后,竟然是恼羞成怒。
而最小的伊辛那时候才五岁,有些害怕地拽住他的衣摆,两只大眼睛里全是无措:
“师兄师兄,师父不会接下来就要杀我们了吧?”
卿乙皱皱眉,安抚好一众小师弟,重新领了令牌别到腰间,找来两个门内洒扫的仆役先将师兄的遗体收殓,自己则一步步上了高塔。
手抬起来还没敲到门框上,里面就传来了师尊略显沙哑但是依旧冰凉的声音:“……进来吧。”
卿乙推开门走进去,发现室内的一切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桌翻椅倒、鲜血洒得到处都是。
凌厉的剑痕布满整个房间,空谛九音也懒得收拾,就那么颓然地坐在沾染了血污的矮榻上。
卿乙吞了口唾沫,没有先开口。
——既然师尊知道他要上塔,那多半也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空谛九音叹了一口气,出神半晌后,却并不是要和卿乙交谈,反而喃喃了一句:“……天道无常。”
卿乙拧眉看着他。
空谛九音却忽然闭上眼睛低低笑了,再睁开眼睛后,他若有深意地看向卿乙:
“好生葬了你师兄吧,以后别自作主张,替为师寻什么大夫了。”
卿乙张了张口,并不是很满意这个答复。
可空谛九音却摆摆手,捏一个法诀将整个房间恢复原状,也涤去了自己身上的血污:
“……终是徒劳。”
卿乙抿抿嘴,最终领命离开了高塔,只是被小师弟们围住问东问西时,还是不安地仰头看了那方向数次。
……
天道、徒劳,还有空谛九音告诉他的无法拯救世人,也不可能护住苍生一辈子。
卿乙只觉不详的预感越来越甚,回头看着审视他的邬有期,最终伸出手:“哥哥我们也歇一歇。”
升起火塘,卿乙掏出兜里的烤饼掰成均等的三份,先递给邬有期一块,然后又达达跑向仡轲澜。
仡轲澜好笑地摆摆手,“不用,你吃。”
修士辟谷,他们蛊师也可以不食五谷,外面情况不明,这么一点点吃的,他还犯不上跟个孩子抢。
“不的,”卿乙却坚持塞给他,“吃好吃的,心情会好,也不全是为了填饱肚子。”
仡轲澜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块饼,然后小公子又咚地放了一只小竹筒在他脚边。
放好东西后,他就跑回到了邬有期身边,先是露出粲然一笑,而后坐下去双手捧着饼子啃起来。
——眼睛圆溜溜的、两腮鼓起来,看着倒像是个懵懂可爱的小松鼠。
而脚边那竹筒中,装着的分明是西域常见的奶酒,酸酸甜甜的,倒是很开胃。
仡轲澜端起来,远远看了眼邬有期,在心底一叹:这小子吃的真好,各种意义上。
分完最后的食物,三人商议后决定留在这太极鱼附近睡一觉、养精蓄锐,明天继续前行。
仡轲澜放出去过虫群探查,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是没有修士靠近,但是之前孔雀河附近,却还是聚满了人。
众修士和魔族纠缠在一起,大半的砂石山都被拆成了齑粉,而开启暗道的那块巨石更是被震碎成渣。
不得不讲,邬有期他们师门的先辈当真是了不起——在黄沙下面修葺暗道,开合后就再不见踪影。
放出去的蛊虫看见那群修士对着沙地攻击数次,除了扬起来无数黄沙、险些将自己掩埋外,根本没找到半点通路的踪迹。
仡轲澜赞赏地对着那两人点点头,然后又喃喃重复了一道:“……无上首,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