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条手臂隔着柔软的布料搭在眼前,散乱的外套下露出一双有些干燥的唇,他舔了舔嘴皮,润湿的双唇微分出一条窄缝,从红润的唇中露出整齐皓洁的齿。呼吸粗重而凌乱。沸腾的熔浆不断向上翻涌,喷薄的那一刻,像是一颗终于承受不住膨胀的气球,“通”地一声在心口炸开,在他胸腔下产生持续的震荡。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团虚幻的黑雾,破土而生的枝丫缓缓抽出细长的藤蔓。在这个结束的夏天里。开始了他的十八岁。从难以忍耐的蒸热酷暑到凉飕飕的秋风削落树梢泛黄的叶,也不过半月时间。染上秋意的落叶在地面上叠出一层轻薄的黄毯,叶脉里的水分还没来得及流失,踩上去只有簌簌的轻响。虽说永宁中学没有晚自习,但他们高三学生的课程还是很紧张,下午的大课间取消了,硬生生赶着闭校前最后四十五分钟凑出一节课来,所以每到下午快七点的时候学校里除了教职工外就只剩下了高三学生。“怎么这么冷啊。”程翊抬手把外套拉链拉到脖子下面,轻轻吸了下鼻子,顺手把胳膊搭在旁边时辙的肩膀上,“请你吃面,去吗?”“不去。”时辙蹙着眉拉开他的胳膊,停了一下,说,“有雨。”程翊往上拽了一下自己的书包肩带,随口问:“晚上啊?”“嗯。”时辙应了一声,脚步继续,朝校门口走。“下下呗,大老爷们还怕淋雨?”程翊跟上来,嘴里碎碎念个不停,“你说咱难得遇上个不上晚自习的学校,你一天天的这么早回家干嘛啊?学习啊?你成绩够好了哥,偶尔也给自己放个假吧。”见时辙不搭理他,他转过头扫了时辙一眼,有些稀罕地继续说:“哎,话说今儿礼拜一你怎么没穿校服啊,平时不有事没事儿都穿着呢么,升旗仪式反倒不穿了,还被教导主任揪出来扣分儿”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旁边的人突然加快了步子,把他远远甩在后头。“哎,你走那么快干嘛。”由于刚开学就出了周婷这件事,现在学校每天到了闭校的点学校门口便对学生进出把控得格外严格,出校门需要持校园卡在门禁系统上刷一下,急事入校则需要班主任亲自带领。时辙摘下书包,低头从自己包里翻出校园卡,在校门口的闸机上刷了一下。程翊懒得翻书包找卡,索性趁着时辙出校的时候一个箭步追了过去:“唉时辙等等我。”时辙正走到单人闸机口,程翊贴上来伸一把搂在时辙腰部两侧,胸膛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时辙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正要推开他,就听耳边程翊一边嘿嘿乐道“蹭一下蹭一下”,一边推着他从闸机口挤了出去。出了校门以后时辙跟触了电似的一把甩开了他还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把校卡塞进书包里,背起书包朝和程翊相反的方向走了。“你干嘛去啊?”程翊冲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纳闷地嘀咕道,“不是要回家么?”一直到上了公交车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后背贴上冰凉的座椅,时辙才终于觉得脊背上滚烫的温度褪去了几分,腰部两侧却仿佛还残留着程翊掌心的温度,耳朵根也莫名有些烧灼。他抬手拉开了外套拉链,把书包搭在膝上,侧目朝车窗上的倒影扫了一眼,从玻璃反射的影子中看到了自己耳下晕染着不自然的酡红……他抬手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朵,脸色有些难看,削薄的唇绷出一条平行的线。已经错过了下班的高峰期,公交车上的乘客并不算多,前排有两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儿嘁嘁喳喳地聊着班上谁和谁好了的八卦。女孩儿处于变声期的嗓音像是含了沙砾,是一种极不自然的沙哑,连同不时发出的惊呼声也听起来别扭极了。时辙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带上,偏过头出神地望着车窗外在浅薄的暮色中穿梭的车流,发了一会儿呆,才反应过来耳机里什么都没放,耳边还是前排女孩儿夸张的谈论声。他掏出手机解锁,点开手机里的音乐app随便播放了一个歌单,目光在屏幕上旋转的歌曲封面上停留了一会儿,打开了手机浏览器,手指在搜索框中僵了半天,才慢慢输入了三个字……同性恋。程翊从牛肉面馆出来的时候外边已经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学生街亮起的霓虹灯氤氲在朦胧的雨雾中。小雨中挟裹的晚风有些凉,吹透了他身上单薄的卫衣外套,他不由地缩了缩脖子,沿着屋檐绕到旁边的奶茶店窗口打包了几杯奶茶。飘洒过来的细雨在他灰色的外套上洇出暗色的水点,他抬手把外套帽子扣在头上,接过奶茶沿着街走到路口打了个车:“师傅,西郊路交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