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呢,我这会儿弄。”李聪道。准备工作就绪,宁一宵起身关闭了所有的灯,李聪点击了播放,投影幕布亮起,电影开始。这是一部晦涩的自传体电影——镜子,开篇便是漫长的变焦长镜头,油画一样盛开着蓝紫色花朵的田野,乡村的树丛与房屋,栅栏上吸烟的女人,不明所以的独白诗。电影中刮了很大很大的风,大到宁一宵开始思考这是拍摄时的巧合,还是人为,又有什么方法能吹出这样大的风。整片田野都翻起草浪,绿色的海。宁一宵和李聪并肩靠着墙壁站在侧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向投影。他很认真地想,会是直升机吗?就在这时候,关闭的影音室大门忽然发出很轻的吱呀声,门缝一点点打开,一个男生动作很轻地走进来,侧身掩上大门。转过头的时候,淋湿的脸孔被泼上油画般幻彩的光晕。大约是因为在雨中奔跑过,他微微喘息着,胸口起伏。窗外的一阵闪电,将他湿漉漉的眉眼照得分明。宁一宵好像本能地被什么抓住了。电影里的男人念着没什么音律变化的俄语念白诗,字幕滚动:[我们相聚的每一刻,都当做节日在庆祝,世界只有你我。比鸟更轻盈勇敢的你,飞奔下环旋的楼梯,带我穿过丁香花丛,来到你的领地。2]这些诗篇的译文宁一宵错过了,但后来的他永远忘不掉苏洄出现在昏暗影音室的这一幕。以至于后来的他,无数次在自己的脑海里、梦境里重新构建这幅画面。伴随着闯入者一步步走向末排座位的不只是幻变的光影,还有宁一宵的眼神。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盯着看了许久,直到身旁的李聪用胳膊肘撞他。“哎,看到了吗,那个人。”李聪声音很低,被电影的音乐压去大半。宁一宵有些不自然地低了低头,静了两秒才压低声音回应:“怎么了?”“刚进来的那个,苏洄,你认识他吧?”李聪脸上的笑意带着一些轻蔑和戏谑,但不明显。宁一宵只摇了摇头,又下意识陪笑,“我还能谁都认识吗?”“也是,你是计算机系的,离得远不知道也正常。他是个怪人,特别奇怪。”李聪在一开始就用了这样的词来形容他,令宁一宵心下生出一些不满,但并未表现出来。李聪没察觉,被前排的学生盯了盯,才拿出手机,用微信给宁一宵发。[经管-李聪:他跟我同个学院,不过不是一个专业,他是金融系的。咱们学校金融系学习压力多大啊,那恨不得一天24小时当48小时花。他呢,动不动就请假,有时候一消失就是一两个月,去年还休学了,不知道到底是身体差还是厌学。不过特怪,他参加过的考试,成绩还都挺好。]宁一宵看完了消息,又抬眼,不自觉望向苏洄的方向。他靠着椅子靠背,用纸巾擦拭着脸侧的水,很专注地盯着荧幕,眼睛很大。电影里燃烧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他的眼里,过分苍白的脸蒙上一层暧昧的红。[经管-李聪:听说他不喜欢这个专业,大一好像申请过转专业,好像都审批通过了,结果没去,搞不懂,可能这就是小少爷的任性吧。][宁一宵:小少爷?][经管-李聪:听别人说他出生就是别人的终点线了,家里有权有钱的,我也不确定啊,只是听了一耳朵,反正背景挺硬,谁知道是不是自己考上t大的。]这种揣测本身就与刚刚李聪说过的事实矛盾了,宁一宵想。既然参加过的考试取得的成绩都不错,那就不会是凭关系上学的人。尽管他本身就最厌恶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好像参与了一场无法回头的赌局。这场赌局也并不公正,因为有人能从最初就被发放一手的好牌,而有的人只有烂牌,还不得不打出去。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经管-李聪:对了,还有特别逗的。他这个人……长得还行,怪的是跟他告白的不光是女的,男的也不少,你知道那个匿名表白墙吧?]宁一宵回复说没有,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看那些东西。李聪觉得不可思议,笑了。[经管-李聪:不是吧,你可是那上面的常客。我感觉除了你就是苏小少爷了,哦对了,还有你们信科学院计算机系新来那个姓夏的大一学弟,不爱说话那个,军训照片传得到处都是。]宁一宵记得那个学弟,当初还是他负责接待,不过此时此刻他想着的却全然是苏洄,哪怕不看他。[经管-李聪:别说匿名的表白墙了,小少爷之前被人文学院的一个男的追了好几个月,简直是跟踪式的追求,都快给人堵男厕所了。我就纳闷了,哪儿就这么喜欢了,那家伙有什么魅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