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的存活期很短暂,一条信用卡还款信息就足以杀死,很脆弱。回家后的苏洄免不了一顿责骂,但他想着宁一宵受伤的样子,不免有些走神,也就没那么在意。回到房间,他收拾了很多东西,最后发现可能大多都不需要,最重要的是药,很多很多药,缺一次都会不正常。他开始害怕在宁一宵面前吃药,害怕宁一宵好奇,去查这些药治的是什么病,害怕他讨厌自己。季泰履将这次出国视为一级危险事件,说了又说,连要派出去的保安都挑了好几茬。苏洄站在二楼的阳台看着楼下的几名保安,心里无端有些难过。他不想一辈子这样生活。下楼,穿过后花园,他不小心听到徐治和新来那个司机冯志国的对话。“不是说好让我去?我可是听了你的话才过来的,现在除了开开车,什么都做不了。”徐治的声音很好分辨,带着伪装出的善意。“我是说过,但你现在只是司机,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你……”冯志国原本生气,但无可发泄,又放低姿态,“主要是我儿子这次也去,派我一起,我还可以陪陪他。”“你做不了保安的工作。”徐治说完这句,便离开了。苏洄蹲在蔷薇墙下,揪了几根杂草,安静待了一会儿,确认无人才回到房间。出发前他还和家里吵了架,所有参加研讨会的师生都定的是经济舱的机票,但季泰履一定要让他和三名保安一起乘坐商务舱,与大部队分开。最后还是外婆出面,解决了问题,在协商下让苏洄可以和其他人一起。临走前,她把苏洄叫到了自己的房间,给了他一颗红色的小转运珠,绿豆大小,用细细的白金链串起。“我给你戴上。”外婆解开扣,“这是我以前求的,很灵的。”她戴好,调整了珠子,“外婆这一辈子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以后也保佑你。”苏洄不想让外婆把好运气给他,“外婆,还是你戴着吧。”“听话。”她笑得慈眉善目,摸了摸苏洄的脸颊,“去那儿要多和同学、朋友一起玩,不要落单,知道吗?”“嗯。”苏洄抱住她,任由外婆轻拍自己的后背。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心里祈祷,祈求菩萨能让外婆一直健康平安下去。他自己怎么样都可以。飞机是上午九点,苏洄早早就来到了机场。身为一个成年人,被保安跟着会很奇怪,于是苏洄给他们买了烟,拜托他们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盯梢。宁一宵是和几个同学一起来的。人群中,苏洄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穿着很简单的黑色短袖衬衣和灰色长裤,身材高挑,鹤立于众人之间。苏洄的耳机里播放着音乐,充满暗示和鼓励的歌词淌过周身,但他还是未动。人群簇拥中的宁一宵朝他看过来,勾了勾嘴角,像是在同他打招呼。他也抬了抬头,帽檐下露出一双漂亮的眼,还有小小的银色耳圈。那天的天空蓝得没有瑕疵,像苏洄想象中的海。无论是透过候机大厅的落地玻璃,还是机舱里狭小的窗户,看过去都很美,令人赞叹。但他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好起来,因为座位的分配按照系别,他没能获得和宁一宵同排座位的机会,十三小时的飞行漫长得像一场循环播放的烂电影。苏洄处在半梦半醒之间,狭小的座位卡住了他的意识,吃过药后愈发昏沉,周围的同学都不熟悉,也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下飞机已经临近深夜,但这里的繁华似乎永不熄灭。大巴车载着他们前往中心城区,苏洄感到眩晕,来不及观赏夜景和车流鱼贯的街道。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摸了半天才找到。[宁一宵:不舒服?]苏洄内心某个晦暗的小角落忽然被点亮。[小猫:嗯,有点想吐。]宁一宵盯着屏幕,不自觉打出“小病秧子”四个字,后又删掉。[宁一宵:下车买点水喝。][小猫:先回酒店。][小猫:你不要和别人住。]宁一宵觉得他开始对自己表现出任性了,但不知为何,尽管内心很受用,潜意识的退缩却从未停止过。[宁一宵:嗯。]他望着窗外繁华的夜色,想着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可以融入到这里,而不只是一个来访者。如果做不到,爬不到这样高的位置,宁一宵宁愿自己从未来过。对苏洄也是一样。大巴车停在了一间看上去还不错的星级酒店,王教授的助教帮忙分了房卡,让大家临时分配好房间。许多人都邀请了宁一宵,认为他可靠友善,会是个不错的室友。但意料之外的,宁一宵并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用笑打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