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兀自响个不停,弟子持剑大声问:“谁?!”
弟子这一问声荡满堂,无人回应,只有角落里的烛火还在不住地摇晃。他屏住呼吸,步入停放尸体的木板床中间,离声音越来越近。
这一具具尸体排列整齐,都面朝上方,把手叠在胸口,呈安然状。众宗门为防止怨气外露,在每具尸体的额前都压着符箓,这就叫“压怨”,也有地方嫌压怨不好听,从而叫“雅元”。
弟子环视一环,发现声音就在附近。他低下头,定睛一看——跟前的尸体居然坐起来了!
“哎呀!”这弟子吓得面色惨白,仓皇后退,连剑都顾不上拔,“有鬼!”
鬼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没见过的东西,这弟子通神修行不过十来年,平时甚少跟尸体打交道,让他守夜,本就存了份畏惧的心思,如今真碰上诈尸的场景,自然吓得魂飞魄散。当下慌不择路,一边叫嚷,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明濯现出身形,手指
()一松,尸体“扑通”一声又躺了回去。
“好歹也是通神修行的,”他悠悠,“要是胆子都这么小,怎么除凶平灾?”
“寻常门派不了解壶鬼族的操傀术,又不似乾坤派有借尸秘法,害怕是应该的。”洛胥用两指挑起尸体额间的符箓,“这些符箓瞧着是西奎山的手笔。”
西奎山的沙曼宗以焚香侍神,在他们族内的传说中,经过调制的香料在焚烧时可以上达天意,必要时甚至能请神附身,因此族内众弟子常常携带着一个可供手持的鱼身柄香炉。他们并不以画符见长,画出的符箓线条也与其他宗族门派不同,所以非常好认。
两个人又看了其他的尸体,全无例外,都是沙曼宗的符箓。
“怪了,”明濯站在另一边,跟洛胥对视一眼,“论画符,东照山才是行家,怎么这样重要的符箓不教给他们画,反倒要交给西奎山?”
“真论起来,原因很多,”洛胥说,“林是非死后东照山群龙无首,出来主持局面的弟子虽然比乾坤派的稳重,但都资历尚浅,在众宗门跟前压不住场面。雅元一事大都需要德高望重的人来做,西奎山老头子最多,交给他们也算说得过去。”
“压怨也要论资排辈,”明濯说,“一群修行的反而比做官的还要迂腐。”
洛胥打量尸身上的伤口:“只是猜测,不一定真,也可能是死的人太多,东照山画不过来,请西奎山从旁相助。”
明濯指着刀口:“全是一刀毙命。”
两个人再度对视,都已确认,这的确是白薇武士下的手。
明濯转看镇凶塔深处:“时不待人,现在就挖坟吧。”
镇凶塔深处有个半人高的供台,上面没有供奉用的香火,空荡荡的,还落着一层灰。
明濯吹开灰,露出台面上的刻纹。他指腹划过,低声说了句破咒秘语,供台随即消失,变成一条纵向的窄道。
这是道障眼法,通常是用来藏放秘宝的。不过底下的窄道宽度有效,人是下不去的,所以说是“挖坟”,其实应该叫召棺。
不多时,就听一阵拖动的响声从窄道中传来。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拖拽着锁链,费力地爬出来,它红发蓬乱,一看见明濯,就瑟瑟发抖。
明濯问:“棺在吗?”
小鬼跪着身,指了指后面方方正正的棺匣,胡乱比划一通,叽里呱啦地说了些人听不懂的话,意思是棺匣一直都在,自己看守得很好。
明濯面色微霁,又说:“拿来给我瞧瞧。”
小鬼拖过棺匣,奉到明濯面前。明濯摸过匣面,上面的紫光隐约结成道复杂的锁纹。
两个人又一次对视,皆有异色,因为这紫光锁纹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明濯设下的封咒。封咒完好,意味着没人碰过这棺匣,可若是没人碰过这棺匣,那些杀人的白薇武士从何而来?
明濯不信邪,他长指一勾,把封咒消了。只听“哐当”一声,他打开了棺匣。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塔内的烛光幽幽,四下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棺匣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