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玉兰花瓣洋洋洒洒,他问她,“救命之恩将以何物答谢?”
当时的问题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他早就把心给她了。军中清苦,可她耀眼而鲜活,是天空中最自由的鸟儿,仅仅一年时间,她已是他眼中不可或缺的色彩,是他唯一的归处。
如若从军之前遇见她,或许徐忱会选择另外一条路,一身性命,不系山河,不许国家,目成心许,同心与汝。
他吐出一嘴的血沫,拼尽一身的力气,迟缓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他说:
“阿衍,吾倾心于你……恰如涓涓细流、浸透吾心,惊觉之时,才发现水面之下……早已是惊涛骇浪。”
“只是我恐怕要先去看一看世上有没有忘川了?”这句话他却没力气再说出口。
徐忱缓缓闭上眼睛,整个人彻底歪倒在一旁,张大力的呼喊声越来越大,可穆衍眼中的泪只是无声无息地砸向地面,滚烫炙热如徐忱汩汩而流的血,没有停息。
渐渐地,徐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突兀地穿过穆衍的手掌,怎么也触碰不到。
等到他彻底化成了一片虚无,穆衍终于明白,凡人徐忱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了,随着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她一直寻找的青家少主青祈会。
可穆衍还知道,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因为几乎在同一时刻,数百道光柱自战场上冲天而起。
每一道光束都来自一个死去的士兵,他们在空中形成数百个晶亮的雪花状阵法,最终连成了一个巨大的寒冰阵,远远看去,这模样宛如一片片冰透的雪花。
而穆衍就处在阵法的正中心处!
“招魂百衔阵!”她双目一凝,震惊地脱口而出惊呼道。
这招魂百衔阵是妖界的十大恶阵之一,利用上百亡魂结成一个阵法就足够狠毒残忍了,可这里却是有数万的亡魂,结成了数百个阵法。
“是你?”
她冰冷的目光紧紧盯着阵法外唯一的一个黑衣人,号召这么多亡魂之力……
穆衍心中的悲痛终于化作止不住的惊愕与愤怒,“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黑衣人掀起嘴角,“你不必知道,只需把你的血脉之力借我用一用!”
随这她的声音落下,眼前的阵法猛地纷乱变动起来,穆衍立即警惕地双手托起凤衍剑,丝毫不敢大意。
眼前阵法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每一个光柱都明光铮亮,昭如日星,就在这时,穆衍突然纵身越起,翻手将凤衍剑插入了阵中。
她不是随便刺的,是看准了招魂百衔阵的阵心。
然而,穆衍手中的凤衍剑却在刺出阵心的那一瞬间猛地抖动起来。
穆衍还来不及拔剑就立即被一阵飓风猛地卷起,她被巨大的气浪托在空中,又‘轰’一声撞在地面。
穆衍顾不上疼痛,她稳住身形后退,眼睛死死盯着百丈高的阵法,心里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果然以自己仅仅四百年的法力还是有些勉强!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总算是弄清楚了对方的目的。
穆衍视线紧紧盯着阵法外的人,冷声喝道,“好一个域北紫貂族!为了抓我你们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穆衍不是愚笨之人,这件事最初的起因虽然是青祈会中了域北紫貂族设下的埋伏,可此时此刻,她也不能不明白——这是一个专门为青祈会而设的局,可最后的目的却是她,把青祈会困在凡间中是饵,前来相救的她其实才是咬饵的鱼!
这时,她蓦然间想起,自从她和玄远落入凡间开始,种种局势看似偶然,实则每一步都是有人推波助澜,有意为之。
她的目标是穆衍,为免节外生枝,所以索性先一步排除了玄远。人言可畏,她仅仅靠着凤妖的舆论就轻松搅动了局势,将穆衍一步步被推到这里,步入阵法的中心。
每一步都连接成线,最后汇成了一张精心编织的巨网。
也许不只是穆衍,在这一方世界里,又有哪一个人不在她的算计之中呢?
只是,妖族的身份毕竟不方便,她要能自由行动也必须有一个合适的身份,会是谁呢?
穆衍警惕地盯着半空中的黑衣人,一个名字猛然自脑中划过,“梁月疏!”名字从她唇缝间溢出,每一个字都带着狠劲。
梁月疏作为京中说书人,是最能轻松操控舆论之人,更何况,她的可疑之处其实早有端倪。
当初穆衍是与梁月疏饮完酒后才法力受缚只能变回原形,之前穆衍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只是觉得这伎俩未免太过浅显,反而更愿意相信她是被人利用的。
可谁会想到她竟然半点没有遮掩,竟敢明目张胆地亲自动手?
穆衍被气笑了,只觉得背脊发寒,为了收集这么多亡魂,为了结成招魂百衔阵,不知道她在附在梁月疏身上时,又在两国交战之中参与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