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华夏大地正处于战乱之中,陈离第一次见到了战争的残酷。
那时的他不过十七岁,被开着百货商场的父母娇惯着,走街串巷时恨不得学螃蟹横着走,常年与三朋四友混迹于赌马场,可谓是不择不扣的纨绔子弟。
那天,他正和好友从咖啡店吃完下午茶出来,准备去金乐庭看青霖姑娘的舞蹈表演,可是他却突然肚子疼,火急火燎地冲回咖啡店找洗手间。
冒冒失失间,他在洗手间门口撞到了头戴贝雷帽,围巾将口鼻都遮住,穿着一身咖色皮衣的人。
那人拉住了被撞得趔趄的陈离,像是因熬了几个大夜而疲惫不堪的烟嗓音,带着关怀切意响起:“没事吧?”
陈离摇了摇头后,那人便快步离开,只留下原地星星落落的血迹,等到他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消失在了拐角处。
“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陈离喃喃自语,可粪意翻涌,他不得不收回目光,大步流星地冲进洗手间。
本以为这就是一次寻常不过的小意外,茫茫世界他也不会再与那人见面。
可是,不过是两日的光景,他就在自家的祠堂里看到了那人。
陈离因逃学被陈父抓住,让他自行去祠堂罚跪,正巧撞见那人跪在爷爷奶奶的灵位前,磕头唤着爹娘。
见陈离进来,那人立刻朝他“嘘”了一声,陈离便像是被蛊惑一般,乖乖地噤了声,连他自己都惊讶不已。
“你好啊,大侄子,我是你的小叔叔陈乘。”陈乘笑得极其灿烂,可是当他从跪姿转换成坐姿时,却捂着左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陈离对自己的小叔叔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爷爷奶奶老来得子,大家都对他宠爱有加,惯得他素来叛逆,与父亲不睦,早早地就离开了家。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与小叔叔的第三次见面,前两次是在爷爷奶奶的葬礼上。
“傻了吗?我瞧着你赌马打鸟的时候挺机灵啊。”陈乘撑着身子打趣着陈离。
陈离对陈乘这个小叔叔有着莫名的敬畏感,总觉得他能反抗父亲,离家出走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于是陈离凑到陈乘身边,满眼艳羡:“小叔叔,你现在在外头做什么啊?要不我也跟着你算了,我爹太顽固了,老逼着我读书。”
“哈哈,你还小,等你再大一点就会明白,你爹都是为了你好。”陈乘捂着自己的伤口,语重心长地以过来人的口吻开导着陈离。
陈离却嗤之以鼻,心下腹讳,明明自己都家里闹掰了,离家远去,却又说我爹一切都是为我好,真是自相矛盾。
那天,他们在祠堂里聊了许久,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后,陈乘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只钢笔送给陈离:“大侄子这支笔送你,它叫‘希望’,你可得好好对待它。”
“还有,小叔叔在做的事情是最有意义的事,你一定要好好孝敬你爹娘,别跟小叔叔一样忠孝难两全。”
陈离听得云里雾里,正想开口询问什么意思时,陈乘已经推开祠堂的门朝着黑暗里去了,只留下一句:“等太阳升起的时候,小叔叔再送你一只进口的钢笔。”
可是,后来他再见到陈乘时,陈乘正被当众施以绞刑,他目眦尽裂却只能被父亲死死拽住,眼睁睁地看见自己那年仅二十二岁的小叔叔望着天边初升的朝阳,满带着笑意离去。
陈乘的尸首以反动分子的罪名悬挂在城门口示众。
陈离的父亲花了大价钱,走了好多关系才把陈乘的尸首接回来入葬。
也是那一天他的父亲一夜白头:“阿离啊,老爹给你藏了二十根金条在你老是溜出去发呆的大槐树下面,明天你就走吧,走得远远的。”
可当晚,陈家就陷入一片混乱,一群带枪的兵冲进他的家里,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见到活物就是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