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里又有个声儿说着,怕什么,他顾言是厉鬼还能吃人怎么的,不就是成个亲嘛。再说她与其嫁那傻子阿牛,还不如和顾言成亲呢,若是日后他发达了,嫌弃她了,和离了就是。他顾言可是日后要成首辅的人,他有的是钱,分她些和离钱,她也是不亏的。这念头一旦有了,就像四月梅雨季的雨水,怎么也止不住了。芸娘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咬了咬牙,抓起今日杀猪得的铜板,冲进了村里,敲响了老秀才的房门。门被拉开,望着眼前白须荏苒的老者,芸娘喘着粗气,口里白气缭缭,眼睛里亮晶晶的,“先生,求您帮我写个东西。”-------------------------------------“与婚书。”“今顾言与陆芸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两不相弃,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此证。”屋内,灶台里的火烧得极旺,少女声音清脆,坐在床边轻轻念完,转过头看着床上的人,“我救了你,这算你报答我的,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不说话就是我就当你认了,你可愿意娶我?”自然没人回应,只能听见柴火在炉膛里烧着的声,噼里啪啦,像个火星一点点在心间爆开。芸娘睁着一双杏眼,圆滚滚的,火炉里的光映在眼里,似带着些笑意,“这是你自己选的,我可没有逼你。”她拉起少年修长的食指,在婚书上按下了个如血般鲜艳的指印,再把自己的也按在一旁,喃喃道“那从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了。”夫妻,这个词在舌尖绕了绕,对芸娘来说新奇又陌生。上一世她初到陆家,也有人给她说亲,只不过后来知道她是乡下来的,又纷纷嫌她粗鄙,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再愿意理她了。芸娘看着少年的脸,这以后便是她的相公了。先不论别的,这顾言长得是真好看,但就是太单薄了些,这明明看着风一吹就倒的文弱的读书人,怎得日后就成了那么厉害的人。少年的眼皮突然动了动,额头上冒出些虚汗,芸娘心里一紧,急忙坐端,怕他醒来,可见他眉头蹙起似只是有点难受,她赶紧拿起帕子。可就在帕子碰到他脸上的时候,那双眼突然睁开,他的眼神极冷,一张口,像是树枝刮过地面的声儿,“你是谁?”芸娘整了整碎发,露出个浅浅的酒窝,脸上还带着些红晕,“我叫陆芸,是你娘子……”话音刚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芸娘急忙弓腰,想伸手给他拍背,可手刚伸出去,却被人一掌挥开。“哎呀,我都是你娘子呢,也就不算外人了。”说着她不管不顾替他扶背,少年想推开她也没力气,眉头紧蹙,只得任由她去,道,“这里……是哪里?”“漳州卢县。”“你可送我去州府谢家,有重谢。”“你要走?!”芸娘睁大眼睛,“那我怎么办?”“你……”顾言抬起眼皮,似有些不解,芸娘脸色一变,“我告诉你,婚书都签了,你,你别想反悔!”“婚书?!”“喏”芸娘把那张纸从怀里取出来,递到他面前,顾言扫了一眼,脖子一梗,竟然喷出了一口血,半天没动,一摸鼻子底下,竟是快没了气,芸娘心里一急,这不行,她还没当上首辅夫人呢,这顾言怎么能死,打开门就想去请大夫。可是刚一拉开门,就停住了脚步,年关将近,她哪来的钱去城里请郎中,可又不能不救顾言,毕竟还要靠着他以后发达呢。想着芸娘把目光移到她唯一的家当猪圈那边,母猪阿花哼哼直叫,再养两月,它就能下小崽子了,原想下了小崽就不用这么每日给人杀猪了,可现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芸娘只停了一下,拿起刀,冲向猪圈。“哎呀,这人你再晚来些就没了。”请来的郎中摸着胡子,语重心长地说,“本就外伤重,还怒火攻心,没死就谢天谢地吧,少年人多大点事能气成这样。”芸娘觑着床上人的脸色,想着成亲这事,总有些心虚。送走了老郎中,她熬了药,端着药碗走到床边,“你,你……再生气也得把药喝了吧,药凉了就没大用了。”床上少年半坐起倚在床头,却闭着眼一动不动,跟个石头人一样,芸娘把碗凑到他面前,“喝一口,就喝一口。”可就在这时,他忽然一挥手,把她手里的药碗打翻在地,药洒了满地都是,屋里一片寂静。芸娘愣了愣神,咬了咬嘴唇,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将药拢起来,小心翼翼用纱布拧出来,手被碎片划得伤痕累累,也一声不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