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长,又很短。即将褪去的夜和天光正在交接时,昨夜璀璨的星子全都隐去身影,只留弯月独挂在天边。熬了一夜,吴十三终于将第四口缸填满。他整个人都要累脱形了,两条腿直打颤,沉重得犹如灌了石浆似的,扭头瞧去,墙角到观后门流了细细一长条水渍痕迹,而上房的门窗紧闭,安静得落根针都能听见。她,应该还在睡吧?吴十三笑笑,多睡好,能养精神,他将腰间绑着的宽布条解下,顿时,整个人如同泄了气般的猪尿泡似的,疲累得无法形说,男人一手扶着腰,一手撑住墙,忍住浑身的酸痛,慢慢地靠墙滑坐到地上,他闭上眼,想略歇一歇,谁料眼皮子直打架,连住打了个几个哈切,头一歪就睡过去了。这边,上房里。袁玉珠一个人站在纱窗前,屋里很干净,被子叠的很整齐,她衣裳穿得很齐全,妆还是昨夜的妆,甚至头发都不曾乱一丝。是,她一夜都未曾合过一眼。她就这样看着吴十三反反复复地挑水、灌水,福伯要帮他,他拒绝了,璃心劝他明日再做,他还是拒绝了。有那么一瞬间,袁玉珠觉得自己特别狠,如此折磨一个男人的身体和自尊。可那个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极乐楼吴十三哪。若是现在她不下决心冷脸面对,以后麻烦事就多了。袁玉珠定了定神,深呼吸了口气,她走到门口,轻轻打开木门,跨出了门槛,一步步朝墙角里的吴十三走去。她高估自己了,因为每走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分,当走到西墙那边时,绣鞋踩到了地上的残留的水渍,略扫了眼,四个大缸贮满了清莹剔透的水,用一个月不成问题,而吴十三呢?玉珠目光下移,这个男人此时睡得正沉,头发略有些凌乱,一缕黑发垂到了高挺的鼻梁上,密而黑的睫毛在眼下打出块小小阴影,一条腿蜷缩,另一条腿长剌剌地盏在地上,后领子和肩膀上的衣裳被扁担磨破了,看着血糊糊的。玉珠差点惊呼出声,她狠狠拧了下大腿,让自己冷静些。她拼命告诉自己,吴十三很危险,他在耍弄你,甚至在做戏诱骗你,他会拉你下地狱,甚至,他的目的很可能是通过你讹陈砚松的银子,若是你的心防一旦崩塌,让他得手了,那么到时候你就成了全洛阳笑话的淫妇,你会给哥哥脸上抹黑……可是。在那么一瞬,她心还是软了感动了,陈砚松就从未为她做到这般地步,最多就是嘴甜、每回外出给她带金银珠宝,哄她开心。“夫人,你为何如此盯着在下?我脸都红了呢。”吴十三双眼仍闭着,唇角勾起抹得意的笑:“是不是从没见过我这么俊俏的郎君?”油嘴滑舌。袁玉珠冷哼了声,刚才生出的那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吴十三笑着睁开眼,手扶着墙站了起来,他颔首打量着美人,柔声问:“你是不是一晚没睡?”“不是。”玉珠避开他炽热的目光。“说谎。”吴十三双臂张开,伸了个懒腰,他深深望着女人,声音充满了诱惑:“不要否认,我知道,其实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玉珠不屑地嗤笑了声:“你们极乐楼的人都这般无耻又自信?你以为挑个水,买个浴桶,我就感动的不得了?你这种手段哄哄小姑娘就行。”“可在我眼中,你也是小姑娘呀。”吴十三一步步逼近玉珠,警惕地左右看了圈,方才还疲惫萎靡,这会儿又精神奕奕了,男人唇角噙着抹坏笑:“我问你,昨天我亲了你两次,第一次你愣住了,第二次你才开始挣扎,可是,你并没有像寻常被非礼的女人那样尖叫出声,而是压低声音骂我,并打了我一耳光,说明在这短短的间隙,你选择了隐忍,你并不想将福伯和璃心招来,面对侵犯,你非但没有收拾包袱回家,亦或者去城里住客栈,而是依旧留在兰因观,你不怕我,因为你知道我对你是真感情,不会对你行那种禽兽事。”“胡说。”玉珠只感觉塑在自己身上的雪,一点点在融化,可仍强硬道:“你帮了我很多,我只不过给你留面子罢了,而你却蹬鼻子上脸!”“是么?”吴十三挑眉一笑:“既然感激我帮了你很多,那么,你昨夜为何理直气壮地折磨我?”“我……”玉珠被“质问”地语结,一时间想不到用什么话反击回去。“玉珠,男欢女爱是人的天性。”吴十三朝女人伸出手,他呼吸忽然变得粗重,急切道:“从前你是人妇,我克制自己的欲望,怕给你招惹麻烦,不敢在你跟前表现出分毫,可现在你同那个畜生和离了,我没必要再隐忍了,你也不要压抑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