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预料不到的回答。人见阴刀的说法也能说得通,不过,铃音总觉得那不是真正的原因。她集中不了注意力,人见阴刀更是从头到尾都在走神,别人距离较远,可能不太清楚,而就在他右手边的铃音清楚地知道,人见阴刀一直在玩一个木偶。木偶雕刻得很简陋,但简单的几个线条下去,铃音还能看得出,那木偶刻画得正是人见阴刀自己——木偶上还缠绕着一缕漆黑的蜷曲的头发。人见阴刀用宽大的袖子笼罩着它,就这样默默地“玩”了近乎大半个晚上。没想到人见阴刀还有这样的童心。铃音脑补了一下,人见阴刀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手里抓着大批的木偶,苦大仇深着一张脸,偷偷摸摸地玩过家家……不,哪怕是男孩子最喜欢的群雄争霸,那也……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一想,人见阴刀也……蛮可爱的嘛。铃音抬起袖子,挡着脸,偷着乐了好一会儿。在这种庄重的仪式上被人发现偷笑可不妙。但她的伪装有点失败,不一会儿,人见阴刀就侧过头,皱着眉头看她。“我没事。”铃音扯着他的衣角,强迫人见阴刀斜着身子,成为自己的掩饰,“你不玩你的木偶了。”人见阴刀又盯了她好一会儿。“被人搞坏了。”他言简意赅地说,将掩在袖子下的木偶拿出来,原本完好无损的木偶竟然从中间裂开了,切口整齐,仿佛被人用刀砍过,连缠在上面的发丝都整齐地切开了——铃音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就坐在人见阴刀身边,对方抽出刀来的话,她绝无可能一无所知的。木偶被破坏了,然而人见阴刀的态度却很暧昧。他脸上没有什么遗憾,也称不上高兴,就像是和往常一样又搞砸了什么事情,透露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冷漠。但在冷漠之余,似乎还有着一些别的东西。铃音觉得,那应该被称为高兴。人见阴刀对她颔首道:“你还在担忧珊瑚?”这话还真不好回答,实际上,铃音的担忧是双份的。珊瑚固然有一部分,但想到自己就那样冒失地将物吉贞宗派出去,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担忧。物吉贞宗又并非真的少年。他是不知道有几百岁的老刀精了。面对铃音的垂头丧气,人见阴刀却是神色柔和,他注视着铃音的目光,就宛如他无意中发觉了一个宝藏,连语气都罕见的有几分真心诚意的温和了:“珊瑚会回来的。”比起安慰,更像是陈述事实。铃音可怜巴巴地抬起头:“谢谢。”人见阴刀没有解释更多,他原本试探的目标只有江雪左文字一个,那位穿着僧衣的武士应当是妖怪,但和那些生于污秽的妖怪有所不同。他和铃音之间的关系,也不像是阴阳师和式神。倒是实力值得重视——现在,人见阴刀也并未想到,自己随手布下的一手闲棋,竟然逼出了铃音更多底牌。自己的这位妻子,可真是“深藏不露”啊。人见阴刀垂下眸子,掩盖住自己的情绪,他挽起铃音的手臂,邀请道:“烟火应当快开始了,愿意陪我一起去吗?”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无数闪亮的烟火就从天空炸开,闪亮的光辉宛如星星坠落。而人见阴刀就在那一刻,对着铃音回旋转身。那些从夜幕上往下坠落的火花,仿佛星辰的碎屑,仿佛要沾满人见阴刀的头发和和服上。那些变幻莫测的光芒将黑发青年的轮廓尽数涂亮,他的眼睛里也仿佛有火光在燃烧——在那个无数火光从天穹上坠落而下的夜晚,人见阴刀轻柔转身,对她微笑。高台上的夜风吹得他长发飘摇,衣角翻飞。他面容白的如纸,长发黑得宛如晕染开来的墨。那瞬间,铃音真的觉得,那一刻对她微笑的人见阴刀不像是一个人,反而像是一个玩弄人心的妖怪——总之,不像人。铃音下意识地回想起当初被人见阴刀一刀砍死的那个假城主,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整场婚礼举行的极为平淡。人见阴刀以身体不适为理由,拒绝了神社斋主修祓仪式。而铃音和人见阴刀的亲属都不在场,显得整场婚礼都有些冷清,即便是那些巫女们努力载歌载舞,也没能热闹起来。人见阴刀一直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偶尔到铃音身上白净如雪的白无垢上,那目光却又仿佛如风吹云过地散开了。婚礼一结束,铃音去室内换打卦,一转身人见阴刀就不见了。铃音:“……”喂喂喂,虽然她算不上什么娇贵的贵族少女,但你这么做,换个心态脆弱点的小姑娘,恐怕就要垂泪到天明了。人见阴刀这么没心没肺,铃音也懒得对他有心有肺,衣服都懒得脱,直接往床上一倒,补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