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她近来好不容易在燕帝面前塑出的勤勉之态,眼下看来是要毁于一旦了。李梵清心下滴血,也不知她那父皇能不能看得出她的用心良苦,不然她真是白白演这一出好戏了!“承平!既是酒醉,便莫要胡言乱语!”燕帝喝止李梵清,却还是给她找了个酒醉的稳当台阶下。燕帝听了李梵清这话,眉心便突突地直跳着,暗道李梵清怎地还是这般不知分寸。他这个做父皇的若再不制止,谁知道李梵清又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燕帝望了陈贵妃一眼,示意陈贵妃将药酒之事简单向吐谷浑交代交代。燕帝不声不响将这烫手山芋又扔给了陈贵妃,陈贵妃也是极为难的。临时扯谎定是不成,可李梵清先才又那般说道了一番,只怕裴玦……躲是躲不过。陈贵妃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只好委婉了三分道:“本宫比照过夜晚宴上所有人的酒菜及器具,那壶药酒确实如承平公主所言,原该是她的。只是……只是那酒壶最后是在裴相之子、裴二郎的食案上发现的。本宫亦对照了最后承平公主食案上的酒壶,确实也只有六朵宝相花。”陈贵妃这番话本该引起一片哗然,可事涉承平公主与裴相之子,谁人敢对此妄加议论?众人只敢在心底暗自联想。一壶不该出现在裴二郎食案上的药酒,加上李梵清先前那一番大胆言辞,再加上裴二郎与沈将军之独女定亲的消息,这明摆着是横行霸道的承平公主逼迫光风霁月的裴二郎不成,竟想出了下药酒这等下三滥的招数啊!裴二郎今日虽未出席,可裴二郎的父亲裴植却是在场的。众人不敢去看李梵清的脸色,便偷偷打量起裴植的神情来。只见裴植面若寒霜,眼神比那数九寒冬里最刮脸的冷风还要凛然三分,众人只道自己心下猜想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践行宴上捅出了这样的皇家丑事,纵然当事人承平公主李梵清本人一副习以为常、吊儿郎当的模样,可其他人却再没心思看殿中如云的舞姬与歌姬。这也并不奇怪。人都有好奇心作怪,也极有窥私欲,便是这胡姬腰肢转如莲花,歌姬曼妙歌声引来青鸟,此刻也难再吸引众人的目光了。这场宴会便在“承平公主强逼裴二郎”未果的绯闻中不欢而散了。今日赴宴的除却吐谷浑使团与宗亲,大多是大燕的股肱重臣,这些臣子虽说心中会有这样那样的猜测,可嘴上却是极严的。他们本就最擅察言观色、揣度圣意,如此秘闻,又事关燕帝最为宠爱的承平公主,这些臣子心知肚明,燕帝是不会希望在坊间听到任何有关此事的只言片语的。麟德殿偏殿,气氛沉入了冰点,李梵清只觉得比夏日里的冰窖还要冻上几分。李元甫呈上一盏解酒茶,双手捧着白瓷福寿的茶盏奉到燕帝眼前。哪知燕帝盛怒,御手一挥,茶盏便遭了殃,直直地便朝李梵清跟前摔了过去。李梵清是从未见过她父皇这般震怒的,或者说,燕帝对她是从未有过这般大的怒火的。是以,李梵清并未能及时反应过来,也就并没有去躲开这一茶盏。直到茶盏的碎瓷渣飞过她脸颊时,李梵清仍是有几分恍惚,只觉得眼前的画面并不真切,恍如梦中一般。碎瓷渣在她面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位置正在她右颊,约眼下两指处。倘若旁人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承平公主新近研究的妆靥花样。殿内无一人敢替李梵清求情,只有李元甫抖着衣袍下跪时的窸窣声,在此刻显得极为嘈杂。可李梵清明白,李元甫跪着也不全是为她求情,更多地是为了求燕帝息怒,也是为保住他自己的前途。“裴卿,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不会由着承平胡闹的!”燕帝的语调虽平缓,可胸口却仍然起伏激烈,一看便知是余怒未消。裴植一撩衣摆,跪了下去,道:“劳陛下费心,只是……”“沈卿。”不等裴植说完,燕帝便预知般地唤了沈靖,沈靖也忙在裴植身旁跪了下来。燕帝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转了转,终做下了决定:“委屈你家女儿了,朕会在宗室里替她寻一门好亲事的。”沈靖心知燕帝心意已决,自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感恩戴德地谢了恩典。对沈家来说,女儿能嫁入宗室,做个王妃,面子上至少是比嫁给裴二郎要体面许多的。沈靖虽是武将出身,平日里舞刀弄剑的,可这种时候他若还瞧不明白燕帝的意思,他也就不会站在今时今日的位置上了。天子震怒,燕帝看似是当众下了承平公主的面子,可处置起来却是轻拿轻放,甚至可以说是遂了承平公主的意,让她“如愿”地嫁给了裴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