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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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遂是一个很平淡的存在,非常平淡,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不是特别漂亮,也没什么特别不顺眼的地方,走在大街上当然不会有谁多看她一眼,甚至走进商店连店员都常常忽略她的存在,不是故意的,只是,就那么一不小心,然后,就那样了。不是故意的,真的。
没什么太知交的朋友,虽然也有那么些点头之交,就是那种见了面多多少少可以聊上几句,一旦分开了就几乎不会再想起对方的交情。相对的也没树什么敌,毕竟她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
有一份不高不低的工作,没什么大用处,就像一颗小小螺丝钉,还是属于非常安全、极度安全、过分安全的冗余设计中的一个不太重要的小小螺丝钉。其收入也就那么平平淡淡,不会拮据到需要考虑每顿饭能不能吃肉、能吃几两肉,也没有宽余到可以三天两头来个空间旅行,不过对她而言已经相当充裕了,平淡生活的花销一向不大。
每天工作、吃饭、睡觉,有空就看看书、逛逛街、听听音乐、买点东西。常常都是单个的,她不太知道要怎么跟其他人相处,也不太有兴趣去研究这个。虽然有时也会有点寂寞,不过她已经很习惯了,习惯了寂寞本身,也习惯了度过寂寞,而且大多数时候还是很轻松愉快的。
她是个颇为固执的人,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太迟钝了,不擅长改变,也看不到需要改变的地方,可如果有了契机,让她觉得变了也不错,那么她对持续了许久的过去抛弃起来也诡异地快。新买一个笔筒放在桌子的左侧,然后就一年、一年又一年地放在那儿,不再挪动,直到有一天母亲来看她时顺手把它放到了右侧,她觉得还蛮方便的,也就让它放在那儿了,又是一年、一年又一年,实在是个乏善可陈的家伙。
她一直知道自己有点平淡得过了头,不过因为这样活着还算自在,也就这么一直平淡下去了。这样的性子大概不太可能发生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所以她从没将结婚生子列为她生命中的必修课程。对于自己生命历程的终点,她设想过两种,其一是坐在阳台上,在淡金色的夕阳中,手里拿着她喜爱的小说,耳边响着她喜爱的音乐,平静地辞世。但这一种实在太美好了,她不以为以她向来平淡偶尔抽风的运势可以达成,所以她更倾向于第二种:一百岁以后进入养老院,身体逐渐衰弱,开始进出医院,然后衰弱到极点,结束。
不管是那一种结局,最后她应该都是独个儿的吧,她猜,不会有谁善良到为了她的离去而悲伤难过的。所以她打算死后把她剩余的积蓄都捐给她所在的养老院,至于她的肉体,如果还有用处,比如练练解剖技术什么的,就拿去用好了,如果没用就请养老院的工作员工看在她多多少少还有那么点儿的捐款的份上,把她火化了,骨灰随便撒在某棵树下,作作养料也是好的,如果还有养分的话。
平平淡淡的一辈子,挺不错的,她认为,也就打算一直这么过下去了,并为之深感愉悦。
“你好。”半梦半醒中,易遂突然听到有声音说。
这是她家,一般而言只有她在,偶尔的偶尔才会有亲戚朋友暂住一晚,所以每一次听到家里有说话声她都会下意识地回忆她之前是让谁进家门了,这一次也不例外,而回忆的结果是:没有。虽然她的记忆力不太好,但记忆错乱的几率是很小的,因此此时此地,真的该只有她在才对。
她没什么色也没什么财值得被劫,不过作为一个单身女子,还是个年轻的单身女子,基本的防范工作总是少不了的,而且,她向来胆小,又不怎么有自保能力,所以当初买房时选了治安较好的地段,保全工作还不错的小区,不高也不低的第七层楼(这楼一共16层),并且入睡前一定会确定门窗关好。为什么这样仍会遭遇宵小,还是个胆大到向受害者打招呼的宵小?她很疑惑,但逃避现实不是她的作风,虽然她一直有此倾向,所以她慢吞吞地睁开眼,再慢吞吞地把视线移向发声源。
“你好。”对方再次招呼。
她没答话,只是看着这位先生。很英俊,这是第一感觉,虽然她不奢望风花雪月会砸在她身上,但,看帅哥是无罪而且免费的,更何况是如此近距离的观赏,算是赚到了,不过现在不是发花痴时候,虽然这位帅哥看上去还兼且很有气质并温柔亲切,但身为一个屋主,就要有屋主的矜持。
“你好,”帅哥第三次打招呼,并继续保持很有气质且温柔亲切的微笑,“吓到你我很抱歉,但请相信我没有恶意。”
对,全天下做恶事的人有九成都宣称自己没有恶意,非常符合场景的台词。“现在是月底。”她开口,屋主应该招呼来客,不管他是怎么来的。
“啊?”帅哥有点疑惑。
“一般而言,月底的时候大家都很穷,至少不会有大量现金在身边,你该月初来。”好心指点迷津,顺便提供建议,希望他会采纳并高兴地离开,还她一个高品质的睡眠空间。
帅哥:“……我不是小偷。”
“当然,我知道。”理所当然的表情。没有一个小偷会故意叫醒物品所有者,所以他的级别不会那么低,虽然她一点都不希望来个高级别的闯入者,但,现实是残酷而不可更改的,她接受,含泪吞血都要接受,不过打落牙就太痛了点,她怕痛,还是不要比较好,她会很合作的。
帅哥:“……我也不是强盗。”
“当然,您不是。”毫无异议地接受。据说大多数坏东西都喜欢有个善名,这是故事书里教的,是不是真的她之前还没机会验证,说不定现在可以,只要这位先生的品性和他的外表不要成反比,她就不必太担心她的生存问题,好歹他看上去还算是讲理的样子。
“……小姐,你能不能先听我解释一下再下结论?”他不得不苦笑,虽然这位小姐没有用尖叫来荼毒他的双耳,没有用晕倒来考验他的护理能力,但未免也有点太迟钝了。
“好。”形势比较强,她没意见。
“你有注意到我的身体吗?”有点迟疑地问。
“当然,”标准身材,很合她的审美观,“不当模特太可惜了。”要不要考虑转行,说不定会更好赚。
“……”她还在迟钝的范围内吗?他有点不知该说什么了,可看这位小姐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提醒,“我的身体是透明的。”屏息等待反应。
易遂恍然大悟:“难怪我就觉得有那里怪怪的,还以为视力出问题了的说。”原来如此,幸好幸好。
“……就这样吗?”是不是太平静了点?
“什么?”
“你不觉得可怕吗?”
“可怕?”他这外表要是都可怕了,那她得吓死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