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诶诶。”高?太监应着,仔细给他擦了脸和手,用小梳子把略显杂乱的胡须整理好?,重新梳了松散的发髻。他转身走到大衣柜的功夫,用袖子偷偷揩了揩眼角。柜子最里面,是一套明黄的龙袍,和一顶九龙翼善冠。高?太监深深弯下腰,双手从最底下一抄,将龙袍和翼善冠一起捧了出来,颤巍巍地走到床边,声音都有些喑哑了,“老?奴伺候皇上更衣。”他和两个当值的宦官费力地给昌平帝换好?衣服,刚要替他穿靴,便听殿外传来一阵脚步。李蕴玉走了进来,“我?来吧。”他说?,弯着腰半跪在床上,轻柔地给昌平帝穿好?靴子。“父皇,儿臣扶你?起来。”李蕴玉将昌平帝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托着他的腰背,声音也有点颤抖了。高?太监急忙上前帮忙,两人半扶半扛地把昌平帝架起来,稳稳端坐在早已预备好?的肩舆上。李蕴玉低头时,一滴泪悄然滴落。昌平帝艰难地拍拍他的手。高?太监在昌平帝身边服侍多年,早已摸透了他的心思,因红着眼睛对李蕴玉道:“殿下,老?奴托大说?句僭越的话,你?将来是这?万里江山、千万子民的主子,你?要明白皇上今日的用心。待会?儿到了大朝会?,可不能?再流眼泪了。”“嗯。”李蕴玉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扶着肩舆一侧,迎着金光四?射的太阳,大踏步走向那片无与伦比的灿烂。万里晴空,朝阳晒得白玉石台阶亮闪闪的,通道旁,禁卫军一个个站得笔直,挺胸凹肚腰手?持长矛,表情肃穆庄重,自有一番皇家卫队的威仪。文武百官不由放轻了脚步,循着台阶步入宣政殿,安静地按位次站好。殿上已铺设好蹑席、熏炉、香案等?物,宦官、宫婢、侍卫俱已候在殿前,所有人都到齐了,方听典仪唱赞:“圣驾到,跪——”百官顿时呼啦啦如倒伏的麦子一样稽首跪拜。昌平帝已经不能走路了,李蕴玉和高太监几乎是把他抬到龙椅上的。李蕴玉弯腰替父皇整理好衣摆,刚要退下与百官同拜,却被?昌平帝颤巍巍的手?拦了下,示意他站在自己?身旁。从来没有皇子站在皇帝身边接受百官朝拜的,李蕴玉有些迟疑。高太监小声劝道:“皇上金口玉言,他的意思就?是规矩,殿下只?管堂堂正正站在这里,切莫辜负皇上一片苦心?。”李蕴玉眼眶微微发烫,忍着满腔的酸热,挺直腰板,如?昌平帝所期望的那样,昂然立于高台之上,垂眸俯视着跪拜的文武百官们。无人敢仰视。一君一臣,便是一天一地,无论是藩王权贵,还?是叔祖长辈,见了他,都要恪守君臣之礼。此后?,这些人,不,全天下的人,生杀荣辱全在他的一念之间。这种感觉,叫人激动,又叫人迷恋,沉醉其中不可自拔。李蕴玉看到角落里的李素诘,他已被?褫夺爵位,整个人瘦如?枯枝,脸色蜡黄,略一点动静就?吓得抖如?筛糠,已然是废了。目光越过众臣,越过这宫,这墙,向着更远的东南望去。承继,承继……大皇子出生时,想?必也是寄托着父皇殷切的希望吧,可是李承继没能承担起这份希望。
自幼受大儒重臣教导的皇子尚且如?此,在佛门长大的他,可以把这偌大的重担撑起来吗?手?,暗暗攥紧了。-朔望日的朝会后?,长安是一派的祥和宁静,先前还?有几个质疑李蕴玉理政能力,联手?想?着“从旁指点”的皇叔、元老重臣,也都暂时偃旗息鼓了。不等?他们行动,昌平帝就?先发制人,挫了挫他们的气焰。李蕴玉明白,这是父皇最后?一次为他撑腰了,以后?,他要自己?摸索着如?何做一个好皇帝。先前不觉得有什么?,但父皇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太医甚至隐晦暗示,最多?也就?这个月的功夫。他也不禁生出几分茫茫然了。不知不觉,他已走到苏家的门前,门房忙出来行礼,笑呵呵地向院内扬声,殿下来了。刚走到中庭,便见苏宝珠拈着一朵火红的石榴花,正倚着廊柱冲他微微地笑。“想?你?了,陪我出去走走。”李蕴玉拉起她的手?。苏宝珠笑道:“好啊,你?想?去哪里?”李蕴玉微微怔楞了下,显然还?没想?好。苏宝珠想?了想?,轻轻一拍手?笑道:“去般若寺吧,灭佛结束,地契也该还?给人家了。”“只?怕师父不肯收。”“不如?把般若寺改为皇家寺院,重新修葺一番,以后?你?心?烦了想?一个人静静,就?去般若寺打坐好啦。”说完,苏宝珠吃吃笑起来。李蕴玉知道她在调侃自己?,不由一笑,“般若寺只?有山没有湖,不如?福应寺,我还?是去福应寺打坐的好。等?到半夜三更,或许会有个妖孽游水潜入水榭,缠着我,想?要我的精气。”苏宝珠脸红了,把手?里的石榴花往他身上一扔,“当心?妖孽把你?给吃喽。”李蕴玉接住石榴花,顺手?别?在苏宝珠鬓边,低低道:“那我可要将自己?淘洗干净,盛情款待这位妖孽了……”“你?说的,到时别?不认账。”苏宝珠抿嘴一笑,“天色不早,快走吧,还?不知道要在门外?等?多?久,法真禅师才肯见你?。”不过这次运气很好,法真禅师没有闭关,也没有让小沙弥挡在门外?。时隔半年之久,李蕴玉再次见到了养育他的法真禅师。原来有一肚子话要讲,有许许多?多?的困惑要问,可见到师父的那刻,李蕴玉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法真禅师微微躬身,“太子殿下,一向可好?”“师父,你?不要这样叫我……”李蕴玉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法真禅师道:“殿下身为太子,老衲这样称呼并无不妥。殿下念旧,顾及佛门情谊是好事,但世间万物,有利必有弊,殿下日后?荣登大宝,般若寺、福应寺二寺必会水涨船高,若不多?加监管,难免有不轨之徒借寺院生事——佛门,再经不起第二次灭佛了。”“为着佛门清净,更为着江山安宁,纵然殿下有心?偏颇,也要适当与佛门保持距离。”法真禅师念了声佛号,“这也是老衲的请求。”李蕴玉苦笑,“师父的教诲,弟子记下了。其实弟子还?俗时,没有打算坐这个位置,就?这样一步步推着走着,到如?今俯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