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摸了摸丈夫手上厚厚的茧子,“回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总得等一切尘埃落定才好。炜哥儿的事情,后面还不知道会暴出什么样的雷。我那个皇帝外甥,如今说不定防着咱们呢。你辞官容易,咱们回了京城,岂不成了砧板上的肉,大姐姐也保不住咱们。”晋国公劝慰老妻,“别担心,总会有法子的。快过年了,年礼都准备好了没?”李氏点头,“我让平哥儿媳妇准备的,都妥帖了,你看看庆哥儿的信吧。”说罢,她把大儿子的信递给丈夫。晋国公一目十行看完了,又放在了一边,“姝娘,我怕是回不去了。”李氏疑惑,“如何这样说?”晋国公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都说天家无情,为了个皇位,父不父,子不子,兄弟残杀,手足不睦,放到咱们这样的人家,何尝又不是如此呢。”李氏沉默了,“平哥儿并不曾和庆哥儿相争,炜哥儿就更不会了。”晋国公放下茶盏,“我不是说他们兄弟之间,我是说我和庆哥儿之间。”李氏思索了片刻,有些明白了,“总不至于此。”晋国公又宽慰李氏,“庆哥儿掌管京城快二十年,京中所有人只认世子,不知公爷。我若回去了,众人自然又会以我为尊,庆哥儿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人脉,不说土崩瓦解,也会大打折扣,这让庆哥儿如何自处。虽然孩子孝顺,会主动退出,但我老了,不想再争权夺势。若要回去,必得是卸下所有职务,成了个只会吃喝拉撒的糟老头子再说。”李氏笑了,“官人可别说老,我不想老呢。”晋国公摸了摸她的头发,上面没有一根银丝,“你放心,就算我老了,走在你前头,下辈子,我还会再找到你的。”李氏连忙拉下他的手,“别胡说,你还不到五十岁,哪里就说得上老了。不说这个了,明儿咱们一起出去逛逛。”晋国公笑着点头,“好。”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李氏开玩笑,“听说炜哥儿见天往杨家跑。”晋国公笑,“我以前不也见天往你家里跑。”李氏打了他一下,“我家里宅院浅,咱们还能偷着说话。炜哥儿多可怜,杨家高门大院的,他连人家小娘子的影儿都见不着。”晋国公把玩着李氏的手,“等明年他中了秀才,我去找老杨提亲。”李氏有些担忧,“咱们家和杨大哥结亲,圣上会不会不同意?”晋国公摸了摸李氏手上的戒指,“男未婚女未嫁,小儿女互相有情义,我给儿子提亲怎么了?平哥儿自己看上了他媳妇,小两口关系好,我自然不会在意门第。但我也不能为了表忠心,就故意委屈自己的儿子。老杨这些年给他当牛做马,难道还不够?不是说我让炜哥儿娶个平民女子,圣上就会放心的。与其如此,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这位圣上,和先帝极其相似。我若大大方方的,别说和老杨结亲,就是和天家结亲,他也不会拦着。若是我藏着掖着,他反倒要起疑心了,以为我藏奸。”李氏听他这么说,提点他,“你若真是答应这门亲事,还是早些去。杨大哥如今在京中炙手可热,我怕多的是人惦记他女儿。”晋国公没有直接答应,“娶媳妇那么容易?得好生打磨打磨他。明儿你让老二媳妇再挑一匣子上好的珍珠,我送给老杨。”李氏笑,“你能用珍珠砸开杨太傅家的大门,真是有本事。”晋国公也笑,“他敢不卖我面子,我就告诉圣上,老杨惦记你亲娘。”李氏又拍了他一下,“别胡说,大姐姐多不容易。要不是她,咱们能太太平平在福建做这么多多年的土皇帝。”晋国公抓住她的手,“我开玩笑的,老杨说是权力大,其实就是个空架子,手里无一兵一卒。小皇帝如今长大了,需要的是臣子,不是太傅。先帝需要王老太师,是因为朝纲不稳,庞家和平家斗的厉害。如今不一样,前朝后宫目前都稳的很,圣上权威越大,老杨的日子怕是越来越不好过了。他离不开我的支持,我也需要他偶尔帮我说两句话,减轻庆哥儿的压力。”李氏叹了口气,“这朝堂,这天下,一刻都没安宁过。我原来还以为做个小老百姓,日子就安生了。可自从莫家欺负大姐姐,我就觉得做官也不错,至少别人不会轻易欺负我。如今看,别说做官了,就是做皇帝,也不痛快。”晋国公笑,“当年先帝故意问我愿不愿意做皇帝,我直接跟他说皇帝都不得好死,他反倒放过我了。人心呐,就是这样。”两口子在书房里絮絮叨叨说着话,福建的冬天也没有那么冷,屋里没有炭盆,李氏连手炉都没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