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凇云了,玄子枫都觉得他的心也要被暖化了。本来舒奕瑶像是个凶猛的野兽,绝对不允许任何生人接近她的幼崽。可她竟然带着凇云走了一段路,还允许舒彩天天叫着“大哥哥抱”粘着凇云不撒手。那段时间舒奕瑶应该是不小心泄露了她们母女的行踪,导致杀手接连不断。若是只有舒奕瑶自是不怕,但她还要分神护着没有半点儿灵力的舒彩,长此以往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当时凇云也是个不怕死、不嫌麻烦的闲人,也不想眼看着她们母女死于歹人手中,就帮着解决些小麻烦,陪她们寻找落脚的地方。夜里,舒彩在睡袋里缩成一团,像是小猪似的沉沉睡去。两个无法入睡也不敢入睡的大人总会在这个时候谈起很多。此二人的经历倒是意外的相似,都是出身显赫的家族,都是年少脑子残的时候被心上的人坑害,尽失尊严与名声,甚至都跳过净髓池。舒奕瑶可能还更惨一些,四处逃命还得拎着小拖油瓶。凇云谈起过自己对家人亲情的向往和失望,谈起过自己曾暗暗为父母更疼爱弟弟妹妹而伤心。“……其实,有的时候我想过,如果没有弟弟们,父母会不会多分给我一些时间,或者多关注我一些。但这样想,总是觉得对不起弟弟妹妹们。”“那是人的天性,你无需自责。”舒奕瑶隔着睡袋轻揉舒彩的头,“婴儿有时候半夜哭个不停,就是为了消耗父母的精力,使得短时间之内不会有新幼崽与其争夺资源。想独占父母的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类似这般的新奇想法与见闻,在游历天下的旅途中不断打破凇云曾经笃信的东西,把宏剑宗歪曲的事实一点点拧回来。若是十四、五岁时的凇云知道他未来竟是这般行径,定会痛心疾首、悲愤交加地哀叹自己怎么长成了满脑子歪门邪道的轻浮混账。但对于凇云而言,像他这般变成自己曾经讨厌模样,反倒是件好事也说不定。——是件顶好的事。玄子枫也这么想。凇云看着舒彩睡得正香的模样,不禁道:“她真可爱。”“可爱吗?塌鼻子大脸盘子,也就这会儿能看,大了就丑了。”倒真不是舒奕瑶挑剔,而是她实乃国色天香真绝色。舒彩在相貌上很遗憾地没能遗传母亲的优点,据说是集父母缺陷于一身,还隔代遗传了父亲家族女性才有的塌鼻子。“她性子也是可爱的。”凇云有些无奈地为舒彩辩驳。但看看她母亲的盛世美颜,凇云也实在是没办法违心说这姑娘长得好,便只能夸性格了。——菜姐知道了肯定要气死。玄子枫偷笑。“那你可太小瞧人类幼崽了。现在大了,懂事了还好。她还没我胳膊长的时候,就是个狡猾的小索命鬼,总是在让人恨不得跟她同归于尽的时候,又抛出可爱的模样让人心软。”在生存环境极度恶劣的逃亡中,再乖的小孩也是累赘。最初的一两年里,舒奕瑶对舒彩的感情复杂得很,折磨着她当初年轻的心。孩子哭得声嘶力竭,可当她的胸口皲裂着流血,奶水混着血液和碎裂的肉末流出来,痛得她想割掉自己的胸前的东西、想去死、想一了百了的时候。她是恨的。可孩子对她笑的时候,是那么的稚嫩、脆弱、天真无邪,可爱得人心都化了。她或许是爱的。当多少个无眠的深夜,孩子明明在她怀中熟睡,却在被轻轻放在床上的那一刻大声啼哭,使筋疲力尽的她不得不再次起身抱着这个沉重、湿漉漉的小尾巴而不得安睡的时候。她是恨的。但那甜而糯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叫“妈妈”的时候。她可能还是爱的。这个孩子消耗了她所有的精力,几乎是吸食她的生命力而活。却让舒奕瑶理所应当的恨中有一丝意外的温情和惊喜。“她年纪也差不多了。等安定下来就扔学校去,别磨我,让我喘口气吧。”舒奕瑶叹了口气,弹了下舒彩的额头。睡袋里的小团子一拱,睡梦中翻了个身,“咕噜噜”地滚到凇云腿边。凇云轻轻摆正她的头,笑道:“但要是真上学走得久了,阁下还是会想的。”那边儿好久没听着动静,凇云一抬头,才发现铁骨铮铮的北域女战神竟然在篝火明灭下,眼中隐隐有些晶莹的水光。光是想一想,她就已经开始舍不得了。幻境之内的雪粒还有很多,藏着许多不曾与他人提及的旧事。玄子枫像是跟在小师尊身后,陪着他走遍未曾见过的天下,见他的身心的伤痕随着时间的前行缓慢而艰难地愈合,看他慢慢成为众人熟知的那个“凇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