凇云看着安若吃瘪的模样有些可爱,不禁笑了出来,“好,我记下了。”——距离小安老板进化成丘阳城首富安老板,还需要些时日呢。玄子枫也笑着摇头。安若气不打一处来,“噔噔噔”跺着楼梯离开。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骚动。“哎哟,真是晦气。谁知道这东西不禁折腾……”大腹便便的客人从房间内挪出来,丢给二掌柜一袋灵珏。二掌柜点头哈腰,接过钱袋,“对不住、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下次一定挑个能让您尽兴的。”在他们交谈之时,几个护院走进屋内,用满是血痕的床单裹着小倌的尸体,将其拖走。半截纤细瘦弱的手臂随着拖动从床单里垂落,光看手腕的纤细和稚嫩便能猜得出,那被虐待致死的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看得凇云遍体生寒。锦华楼不是泥窑子,但并不代表这里干净多少。只是干脏事的人比起来更为有钱有权罢了,能用“高雅”来粉饰内里的不堪,他们折磨人的手段甚至花样更多。凇云扶住愈发疼痛的颞区,在脑内的天旋地转中勉强扶住栏杆。他不想这样死去。夜,丘阳城的早春里,锦华楼的灯笼旁。那是凇云的第一次堕|落。以丝绢藏起巨大的疮疤,轻薄的单衫外松松垮垮地披着披风,鬓角落下几缕碎发,凇云灌下几杯淡酒,坐在窗沿,歪头倚在那儿。缠着丝绢的脚腕悬着叮叮当当的银铃。楼下的人被那雪发红瞳吸引了目光。“当”!酒杯滑落在屋瓦上,巧而又巧地砸中琉璃盏。繁华喧闹的街市有了片刻的宁静,纷纷看向破碎巨响的源头。凇云带着微醺的醉意轻轻哼起小曲。“暗香枝头褪春寒,温酒独酌凭阑干。”“歌错板,舞凌乱,醉里白发簪花冠。”听得游人也醉。他似乎是醉中露出一抹骀荡的笑,顺手摘下花瓶中的一支花夹在耳上,这才轻吟了句“醉里白发簪花冠”,转身回到屋内,留给窗外的人一片轻飘飘的衣角。自此,丘阳城的嫖|客都知道了,锦华楼有个雪发赤瞳的妖仙,叫玉蜻蜓。“你倒是很厉害啊!”安若临着凇云的字帖,冷嘲热讽道:“接客才大半月就勾搭上从不光顾锦华楼的祁二少,手腕可了不得,床上那点儿东西,也用不着我教吧?”——瞧瞧这醋味,小安老板这么早就对祁二少芳心暗许了?玄子枫的神识悄悄为凇云揉着酸痛的腰,不戳破小师尊在小安老板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笔顺,反了。还有之前的诗句也默错了。”凇云不回应那些下流话,只将手中的默写批改好,递给安若。宣纸上并没有亮很多红灯笼,通篇只错了一句。安若接过后闷闷地说:“哦,我知道了。”尽管安若对凇云的态度带着刺儿,常常与他拌嘴,但安若学得还是很认真,带着一股子韧劲儿,很是刻苦。不管吵得多凶也不在学业上与凇云较劲。凇云教得也十分尽心。——虽然有时候吵不赢小师尊就是。这般难得的清闲与放松,让玄子枫心里头也轻巧了些。许是想休战,或是息事宁人,凇云转移话题道:“安若,你为什么想学诗书?”笔尖一颤,滑出了原本的轨迹。安若低头换了张宣纸,并没有说话。凇云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回答。就在凇云收好东西准备起身离去之时,安若冷不丁开了口。“我想给我妹妹写信。我识字,但不怎么会写,就托人给妹妹写信、寄些存下来的钱。如果我自己会写,就能攒下来更多钱了。”刚刚开了一条小缝的门又被凇云关上。“你攒钱是……”“给我妹妹赎身。”安若习惯性地轻咬笔杆,“她长得像我那狗爹,不像我随妈长得好看。豆豆眼蒜头鼻的,在沉香楼里排不上号,估计没有恩客会愿意买她从良。”凇云脚踝上的银铃“叮铃铃”轻摇,他挪步回到铺了软垫的椅子上,伸手拿开安若咬着的大楷毛笔,递过去一只写信用的小毫。随后,凇云提笔写着小楷字帖,轻声道:“所以你想做花魁,多赚些钱,对吗?”安若嘴里啃着小毫的笔杆不说话。“不要叼着笔,哪儿的花魁风度翩翩还会咬笔杆啊?”凇云有些无奈。恼羞成怒之下,安若红着脸蹦起来,高声道:“我咬的是你家的笔?玉蜻蜓,我告诉你,我还就要做个咬笔杆的花魁了……”表面上安若总是理直气壮,跟人闹起来从来没短过气儿。实则他心思细腻又敏|感,在凇云面前有些自卑、抬不起头,这才色厉内荏地立起满后背的尖刺,护着柔软的胸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