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永安宫的正门,晏唐的目光不自觉地望了一眼庭院中一枝独秀的梅树。这是四年前,他亲手栽下的。在姚润桉寝宫庭院的正中央,栽下了一株梅树。然而,零落尘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晏唐撩起衣袍,正要踏入雪中,忽然听见身后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他转身望,姚润桉倒在了地上。“姚润桉!”那时他哪管得什么零落尘泥碾作尘,他心里只有他的松柏。-“陛下已没什么大碍了,范公公,可不能让陛下再吹风了。刚受了伤,又染了风寒,龙体要紧啊!”李杏连临走前看了两眼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晏唐,“晏将军。”晏唐神情有些疲惫,抬眼望他时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他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姚润桉,顿了半天才回道:“李太医,多谢。”“这是老臣分内之事。”李杏连不知他在谢什么,忽然想起什么:“将军近来可好?是否母子安康?”晏唐点头,“孩子很好,”李杏连忽然凑近,声音放轻:“将军,再过一月信期将至。”晏唐愣了一下,“怎会?我这些年仅有一次信期…”“若是生育之后,隔三月便有一次信期。”晏唐皱着眉头,紧握着双拳,指甲掐进肉中:“能否给我开一副药,抑制这次信期?”李杏连摇头,“万万不可!一年前将军体内便已然阴阳不调,若是此时再服药抑制信期,阴阳对冲,后果不堪设想。”李杏连说着,声音不由得响起来,晏唐提醒他小声点,“我知道了,多谢李太医。”床榻上,姚润桉轻轻掀开眼皮,目光望向晏唐,那眼神深而重,似有重量一般。-晏唐今日已经累了,手支在桌子上,撑着额头犯困,又被冷得实在睡不着。范公公进来送热水时看到他,轻声说:“小将军,既然困了,就在床上歇下吧。”晏唐正要拒绝他,范禾又道:“小将军若是也病倒了,老奴也没法儿向陛下和许老交代啊。”许老与范禾是多年老友了,晏唐想起许老,眼皮一跳,“好,麻烦范公公再拿一床被子了。”晏唐睡觉不老实,总习惯蹬被子抢被子,以往姚润桉总半夜醒来帮他盖好,但如今二人并不能如此了。晏唐睡时贴着墙,不消片刻便已睡着了。当他呼吸匀称时,身旁人才睁开眼睛。他声音又轻又柔,似是落在地上的一片雪花。“唐唐,睡着了吗?”屋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北风吹落了叶子,吹过清冷的梅香。它携着梅香从窗缝中挤进来,萦绕在晏唐周身,萦绕在姚润桉鼻端。姚润桉侧卧过身,左肩被撕扯地有些疼痛。他咬着牙忍了一会儿,目光坠落在晏唐身上。晏唐睡觉时也是皱着眉头的,好像有些烦恼似的。姚润桉伸出手,将食指与中指轻轻搭在晏唐的眉头。“不开心吗?”“我真的好开心。”他们之间并不亲密,一张床,两个被子。这是他们隔着万重山的距离。“唐唐,真的瘦了许多。”“唐唐,近来可好。”“我明天想看你的笑。”每当晏唐蹙起眉时,姚润桉便好似明白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时的心情,但晏唐心中装了家国大义,定然也不会笑。这一晚,姚润桉整夜没睡。他望着枕畔的人,私心清醒着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与晏唐永远相爱着。没有漫长如无灯黑夜的离别,没有重重的误会。是耳鬓的常厮伴,对望时笑意满盈。-晏唐醒来时,看见自己已经躺在床榻上了,身旁姚润桉正撑着头看他。他有些迷糊,这场景他经历过太多次:“几时了?”“卯时了,你再睡会儿?我去上朝了。”晏唐揉了揉眼睛,过了半晌才了然今夕何夕。“你受伤很重。”晏唐看着姚润桉起身,“还感了风寒。已经退烧了?”姚润桉哪里舍得走呢。但是,“宫里早传出我遇刺的消息,若我不去,群臣恐慌,岂不是让歹人得逞了。”晏唐欲言又止,姚润桉望着他笑了一下,“唐唐若担心我,可以与我同去。”“谁担心你。”虽说如此,最终晏唐还是与姚润桉同去了。美其名曰,“怕你死了国将不国。”朝堂上群臣林立,皆目光炯炯,盯着龙椅之上的人。“瞧着各位爱卿如此神情,想必定然是知晓了朕昨日遭遇刺杀之事。”姚润桉穿过冕旒望着台下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接着说道:“刺客已然伏诛,朕也无甚大碍,各位爱卿不必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