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点过火了。等他们吃完那顿不知道该叫午饭还是下午茶、再去到那个久违的秘密基地的时候,已经踏正五点了。关山月穿了身长裙,外面套了件厚外套,看了一如当年的斑驳白墙,身手灵巧地踩着墙角的凳子就垮了上去,稳稳地坐在了墙头上。周佞就这么仰头看人,不语。北城的冬天,这个时候已经能看见日落了。日落西山,火焰般的云朵与远处的山头河流浑然一体,形成一副极其好看的水墨画。日落的阳光投射在枝丫,映照在地面。关山月难得惬意地眯了眯眼,然后干净利落地掏出震动不停的手机好,毫不犹豫地按下关机键,她啧了一声:“烦人。”周佞笑了,他也同样动作了一遍,而后把关机收了回去,踩着凳子往上一跃,稳稳地坐到了关山月身边,偏头:“我还记得当年在这里看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这里画画。”关山月感受着腊月的寒风,紧了紧外套,瞥人一眼:“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尾随我。”周佞顿了顿,没有理会关山月的打岔,只是看着远处的景,似乎陷入了回忆:“那个场景,我记了好多年。”关山月面上的调笑渐渐敛去。“在刺青店跟你见面的时候,距离我第一次见到你,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周佞笑着,大掌将关山月的手包裹,似乎是怕人受冻,只是嘴上不停,说得很慢:“阿月,在你不知道的日子里,我以旁观者的姿态,参与了你的人生。”年少的周佞看了关山月太久,看她根扎在石缝里却如野草疯长,看她混迹在顶豪圈里,像是一群昂贵的家养猫里盘算着餐食的猎豹。看了太久太久。才鼓起勇气,算准时机,出现在了关山月的面前。周佞等了太久。“所以我说,从一开始,我就是卑劣的那个。”我看你在驳杂色彩中挣扎行走、来去自如,看着你在霾暗浓缛里淬琢修整反骨与逆节。周佞偏头,就这么看着关山月,像是漫不经心般,将玫瑰的艳尽数收进眸光,连心跳脉搏都深情:“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哪怕一次,向命运妥协过。”关山月只是永远挺直着背脊,半寸不弯,好的坏的都照单全收。关山月无声地抿了抿唇,周佞陷入回忆的目光与缓叙的语气都太烫,烫得关山月心尖颤颤。“阿月啊。”周佞轻声,“从当初第一眼看见你开始,我就再也没看见过别人。”一直都是你。步步为营、蓄意接近的反而是我。沉默半晌,关山月终是开口,问出了久压心底的话:“我走的时候,你真的,一次都没有怨过我么?”周佞定定地看人一眼,他收紧了相握的手,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在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你。”关山月眸光微闪。“我知道,从小到大,你都觉得自己是不被爱的那个,你不会爱人,也不想交付给别人爱。”周佞说得很轻,似乎揉着寒冬的风,吐出的却是暖意,“可是阿月,从一开始,我就没奢望过你来爱我。”“你不要觉得不对等,不要觉得对我不公平,因为我的爱也并不纯粹——”“阿月,是你的出现填补了我人生的缺失,是我在汲取爱你的力量而生,卑劣的那个,一直都是我啊。”所以你有没有如同我爱你一样爱我,根本就没有关系。周佞就像是掉在世界边缘的偷愉者,他张扬恣意,实际灵魂却寡淡至极、总敛言,沉默时像喃吟暮春诗,神色太空泛、太淡。而在周朝家看见关山月的第一眼,那一点孱弱微火以心脏为源仗着风势蹿腾、心动一点就着,就像是溺水的人,贪婪地不放过一丝生机。关山月沉默,却好像在在周佞温柔的面色中渐渐红了眼眶:“可是,我又何尝不是呢?”她轻声道。关山月自懂事起,最先教会她的不是爱,不是恨,是灰色地带——她的父母言传身教,亲身告诉她爱会消逝、会降温、会终有一日乏乏无味。物质富足,精神匮乏,于是关山月叛骨生的早、埋得也深,是带着痛来的、无声潜藏。关山月轻声,红色燃烧了半边天空,追赶白日的残阳缓缓爬过眼前周佞的侧脸:“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啊,周佞。”她淡淡笑了,难得低头,靠在了周佞的肩上,再续一句:“这个世界上,好像真的,没有比你更爱我的人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周佞更爱关山月的人了。周佞的出现于关山月而言,是她漫长等待里的一束光,后来也成了她绝望时的救赎,像天降之神一样拉她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