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炉上水壶里咕嘟咕嘟作响,蒸腾的水汽袅袅而上。“祛襟涤滞,致清导和,中澹闲洁,韵高致静……”陆萧有意想引起些清冽出尘的谢玉郎注意,轻咳了声,口中吟咏着前人赞叹茶叶的溢美之词。可惜谢瑜眉眼不动,更没有搭话,陆萧有些讪讪,连施窈都看不下去了。她下意识看了看陆菀,接着话打了圆场。“陆郎君所说的,可是前朝的茶宴序?我倒是记得上一句是至若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陆菀这时正皱着眉看着一旁竹木盘里,摆放着整整齐齐的雪白盐粒、切成段的葱,片好的姜、陈皮……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谢瑜,本朝早改了饮茶之法,清水冲泡即可,怎地他还用着前朝煮茶汤的旧法子。恕她直言,泡出来的还有些茶叶清香甘甜,煮出来的跟大料汤有什么区别。还不够浪费茶叶的。谢瑜垂着眸子,如玉雕就的修长手指翻动间分好了份量,轻掀壶盖,将竹片上计算好份量的调料倒进了壶内。陆菀看着就头皮发麻,有点想拒绝。即使这煮茶的人风仪再清雅,她也最是讨厌这种味道奇怪的汤水,五味混杂滋味难辨的。她不自在地起身,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谢郎君亲手煮了茶汤招待我与阿兄,我倒是觉得桌上少了些装点之物,方才过来时见不远处有丛野菊,此处又有空瓶,我去采些来插瓶装点,也算是偶然之趣。”“那我与阿菀一同去”施窈作势要起身,被陆菀轻轻按住肩膀,冲她一笑。“我与阿兄才是客,如何能劳动主人家呢。”陆菀甚至有些不厚道地想,你们还是好好喝这劳什子茶汤,希望等她回来的时候汤都凉透了。也不过就是十数步,金灿灿的野菊花卧倒在路旁,开得熙熙攘攘。她教阿云捧着从桌上顺来的瓶子,自己动手挑选掐了些合意的,约摸能凑满瓶口就仔细调整起花枝的角度来,磨磨蹭蹭地耽误时间。“哟,文旭,这不是陆家小娘子吗?”轻浮调戏的口吻惹得陆菀抬头望去,就看见一帮衣着鲜亮、勾肩搭背的少年郎。见她望了过来,出言之人还吹了声清亮的口哨。这人陆菀也识得,是延平郡王府上的世子周堪,平日里常与同为宗室世子的周延在一起厮混。“菀娘子从哪得了信息,知道我们文旭要打这过,这不,还真叫你堵了个正着!”被拍肩提名的周延满脸不悦,斜长的剑眉一挑,狭长的凤眼就露出睥睨不屑来,连看都不屑得看陆菀一眼。“何必多言,我们走。”可惜招呼他的周堪看着陆菀脆生生地站在那,姿容极美,心里就痒痒。“文旭,人家小娘子千辛万苦堵了你,你倒是冷心肠,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菀娘子,来,我做主,你只管跟上,文旭就是面冷心热……”他走近了几步,越是近看陆菀,越是心中乱跳,竟是忍不住想动手拉扯陆菀。见到这伙人自说自话又不离开,陆菀难免有些心烦。她后退一步避开,脸色也沉下三分。“郎君还请自重,我与世子无甚牵扯,还请郎君日后出言慎重些。”周堪直接笑出了声,“满洛京谁不知道你陆五娘子心仪文旭兄,往昔我们又不是没打过交道,菀娘子又何必撇得这么清。”他又追了上来,试图拉扯陆菀手臂上缠绕的披帛,却是被人轻轻松松格挡开。清清朗朗的男子嗓音入耳,“这般行事,可是非君子所为。”周堪正欲发火,就看见了清隽俊秀的郎君不动声色地把陆菀护在身后,虽说没有冷下脸,可也谈不上和煦。郎君容色出众,只消站在那,便能吸引众人目光。周堪却觉得劈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不为旁的,竟是那大理寺卿谢瑜。谢瑜其人,可说是洛京城无人不识君。容貌还在其次,他才华过人,年少时一举及第,善书能文,深得士林文士的青眼。加之他任大理寺卿,专司刑狱,是圣人手中的一把刀,一般人见他都要客气三分,以免日后犯在他手上。他竟是护着陆菀,他们怎么来往到一起的?动手的少年郎君察言观色,心里转过不少念头。他虽也出身宗室,但家中爵位不过一郡王,称得上富贵闲人而已。而谢瑜则是家里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能招惹的名单之一,他当然不好再造次。陆萧此时脸色发红,却是气的,大声道,“延平世子,我陆家并未得罪过你,你缘何要为难阿菀?”周堪满脸尴尬,他也不过是看陆菀生得好,色迷心窍想逗逗她,其实也真没有别的坏心,就被人家兄长抓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