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许今天都处于一种细微的惶恐之中,那淡淡的震颤仿佛从刚睡醒就伴随着他,只不过阴雨的天气让它扩散,让他意识到仿佛后面还有些事情在等着自己。到了食堂,人家说粥卖完了,林许打听到出了医院大门沿路朝前走还有一家粥店,虚浮地走到十字路口,林许开始等红灯。眼前的事物都笼了一层雾气,车子穿过薄雾,划过水汽,留下余影,行人也影影绰绰,来回看不清楚,就唯独那一盏红灯最醒目。买粥,买什么粥呢?请假请了三天,看情况吧,实在不行就得调休年假了。公司里王姐又给他介绍对象了,他已经想不出理由来拒绝了,要不就去见一面?要不就去见一面吧。文案定稿昨天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一会儿回去了得抓紧。回去,回哪去。医院,q市,还是那个家里?红绿灯来回变了几次,林许都撑着伞站在原地没挪步,雨幕在他眼前遮住了前路,拽住他的迷茫,让他停在这里,一步都迈不了。人都是不经意就老了吗,回忆起刚才对自己说话的许建国,林许明显感觉,比起自己偷拿出来全家福上的父亲,刚才的人老得多了。时间真快啊——当年领自己回家的许建国那么高大年轻——许垚也看着有白头发了,这年头医生不好当啊。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她知道自己今天到医院了吗,怎么没看见她呢,是…不想见自己吗?林许一直站在人行道路口,这时一对情侣走到他旁边,两人撑着一把小伞,彼此情浓地挤在一起,甜蜜得连肩膀上淋湿的水意都感受不到,望着两人过马路的背影,林许正了正自己的伞。许垚想要谈谈,可是谈什么呢,左右都得有人伤心啊,处在这个局面的人,没有一个自己能舍得的。可是爷爷说要为自己想,但怎么样算为自己呢,为自己的做法是不管不顾吗?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烟点上,刚抽一口就起了风,看了看正站在自己身边下风口的小姑娘,林许回手在栏杆上捻了烟,继续看着停停走走的公交车出神。是怎么能联系上我的呢,通过杨天卓吗?那要是不见到杨天卓是不是自己现在就不用面对这种局面,反而可以天真无辜地继续在窝里养病,人情世故太难了,挂念太多是死局。看着那指示灯变绿又变红,林许心头压抑,站在路口停了很久,一辆转弯的自行车溅起雨水洒向他的裤脚,那人慌忙抱歉地停下向他连声说对不起,问他有没有事,他摆摆手让对方走了。没事,没事。应该没事才对。☆、过了马路那家店是一个现熬粥铺,看着价目表,林许要了其中最贵的一单,仿佛泄愤一般,还多问了一句能不能往里面再加些辅料,可以加钱。掏了钱之后看着火炉上的小锅冒出腾腾热气,融杂在湿雾之中,暖意和潮湿混合,是香气先唤醒了神经。林许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花过钱了,这般任性妄为,只想要最多、想要最好的心态太久没有出现过了,诚实来讲,许建国和林梅的这个家庭家境不错,从小到大他花钱从不拮据,这种大手大脚的花钱习惯刚到q市极度不习惯,久而久之改过来后,他这几年一切从简,只想搞钱攒钱,钱成了他唯一念想和盼头,夜晚睡不着胡思乱想的时候就拿出存折看着自己的银行流水,算一算自己的存款,以来积攒一些稀薄的安全感。他想活着,想尽量舒服得活着,现在的他可以不爱人,但他实在想有一个不用担心被赶走的、独属于自己的地方。这需要钱。阴雨天里人人都想喝一口热乎的,林许的身后渐渐排起队来,有几位熟客排着队便开始和老板攀谈,兴许在医院旁边,话题左右跑不脱生老病死,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绕去了投胎转世。有人说自己下辈子要是能当个有钱人就成,这辈子没尝过钱味,话音还没落便被噫嘘,接着话茬继续说的是一位浪漫主义者,说自己跟自己老伴约定要等着对方,下辈子还做夫妻。要能有下辈子……拎着手里做好的粥返回时,再次遇上红灯,等待时间林许的手机响了。是那串林许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想了想,他接了起来,然后听到了许垚的声音。“你在哪?”许垚的声音发颤,语气中胆怯的成分太明显,这在工作跟人对接时是大忌,林许拉回乱跑的脑回路,歪头夹着手机,调整了一下塑料袋里的粥碗,让其尽量保持平衡,然后回答:“食堂里没有粥了,出门刚刚买到。”说完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开口,林许听着背后断断续续传来的聊天声,突然想到刚刚许垚的样子,倒是能想象到杨天卓的那个“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