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没有按平常的时间开始。有些事情,没有像应该的那样发生。某人曾一直,一直在这里,而后却突然消失,顽固的保持着缺席……——辛波斯卡多年后,许垚也成了爷爷辈的人。养女性格乖巧安静,结婚成家后,生养的这个小孙子却十足调皮,好在,虽然顽劣了些,但骨子里不坏,只不过终究难逃请家长的宿命,许垚时常就被请去办公室喝茶做客,班主任见他年迈,批评的话到嘴边也都绕了好几个弯才出口。等到结束后,许垚从学校出来再带着自己的小孙子慢慢悠悠朝家里走,路上再顺便问问这次又是什么原因调皮。男孩子嘛,调皮些好,不顽劣就行。小孙子知道自己爷爷是个好脾气的主儿,没一会儿就没了正型,叽叽喳喳开始念叨起学校的事情:“今天老师让写自己难忘的事情,爷爷,你有什么难忘的事情啊?”“难忘的事啊……”难忘这个词听着就令人心颤。当年许垚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却从没想过意外的发生。他记得当时一声一声喊着林许的名字,林许在过马路,林许没听到。他眼见着那辆斜穿马路的摩托撞上去,自己却怎样跑都赶不到马路中心。他看见林许躺下了,林许就躺在那儿,他叫林许的名字,林许不答应,怎么叫都不答应。这么些年,这么些年啊。谁也没比谁轻松。煎熬。每一个人对那天的事情避而不谈,事情仿佛发生过很久,又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许垚每年花上两天去扫墓。提前一天去,先到林许那儿,等在清明当天,就一直在爷爷那儿坐着。有时候什么也不说,有时候随便念叨两句。许建国自那天后,神经愈发衰弱,没过几年,在某天早上,许建国被发现在睡梦中去世,他手里握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林许刚小学毕业,怀里抱着一个遥控飞机模型正冲着镜头傻乐。再后来,林梅患了老年痴呆,记忆在脑海里一一抹去,行为也像个孩子,随着查出来的乳腺癌晚期,她衰老得很明显。本来还记得许垚,最后却只会指着照片里的林许,到处问别人自己的儿子怎么不来看她?到去世的那天,林梅对着床边的许垚说自己做梦了,她面色平静而幸福,声音满足:“我梦见我儿子了,他陪着我说了很久的话。”许垚不止一次在心里怨憎生活,仿佛处处都在将他逼往悬崖,不得已却必须要的心肺复苏,努力后却仍旧在手术室失去生命体征的患者,解释了无数遍却仍旧咄咄逼人的病患家属,眼见着双亲离自己而去,所有的事情草草了结,画上句号,却只留他一个人在这儿痛苦挣扎,他自认达不到福贵的境地,他已然千疮百孔。可他也不止一次的在痛苦时庆幸林许不在,不然以林许的性格,又得伤心了。后来,许垚决定放过自己,给自己一条活路,医院的工作强度太大,在得知林许他们大学想招一名校医的时候,许垚辞了饭碗,到林许的母校一待就是这么多年。……将近百年,许垚去世。他提前在意识清明的情况下签了放弃治疗协议书。他说这个世上,他待得够久了。许垚嘱托养女,在自己书房柜子最顶层的那个文件夹里,有他的墓地,是和一位叫做林许的先生在一起。……许垚走的那一天,是视力先离他而去的。他眼中的景物变得模糊,每一层线条泛起了光弧,随后柔化,润进了背景里,最终汇在一起,整个过程缓慢而优雅,一派平静。一直到所有的东西消失,许垚都没有看到那个当年承诺来接他的人。这个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