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虞就是趁着这个时机买到了个新身份,混进勤章书院的。一路埋头苦读披荆斩棘,甚至平日里自己根本看不上的那些勾心斗角的小把戏她都使上了,她终于从勤章书院脱颖而出,本有望进入内阁,没想到阴差阳错成了烨王的入幕之宾。烨王是新皇唯一的小叔叔,平日里并不参与管理朝廷大事,只是一个闲散王爷,这样的人对方虞见到皇上根本毫无助益。方虞多次想要跳槽,想要犯错被逐出府去,每每都被各种意外打断,计划一直未能成功。她一度无计可施,闯进了烨王议事大厅。方虞第一次见到新皇,是以秀女的身份。天下安定,广纳六宫,她顶了一个小官嫡女的身份进了宫,仗着自己不错的容色见到了新皇。新皇年方十七,长着一张娃娃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很容易叫人放松了警惕。当她脱下肚兜塞进新皇嘴里,又把刀架在纪王脖子上时,那双小鹿般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瞧得她差点心软。“皇上不必紧张,妾身——”即便是被教习嬷嬷反复训练过多次,方虞还是不能将这个称呼如常说出口。“奴婢只是有件事请皇上做,绝对不会伤害皇上的性命。”新皇似乎被这架势吓着了,连忙点头。“不知皇上可记得五年前因为详细记述陈起生将军灭门案而获罪的方史令?”新皇迟疑了一会儿,方虞提醒道:“高祖三十六年新修国史,方史令应召撰写,只因详细记录了陈起生将军一案而获罪,奴婢这次入宫,只是想向皇上求个恩典。”见纪王态度似乎有松动,方虞丢掉匕首,跪在地上:“奴婢恳请皇上彻查方史令一案。”年幼的新皇松松筋骨,摸摸自己被刀锋抵过的地方,蓦地笑了。“你用刀抵在朕的脖子上,妄图弑君,结果求的就是这件事?”方虞久久跪在地上,冷汗直流。“方史令一生清廉,为人刚正不阿,撰写国史依据的也是可以考据的史料,依史写史,何错之有?难道因为没有听从先皇的旨意恶意抹杀扭曲这段历史便该死吗?”这会激怒新皇,可是方虞没有选择。她的头低低的埋着,等着那个人给她一个审判。“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方虞蓦地抬头,眼睛唰的亮了。“可是,你忽略了一件事。方史令该死,是因为他作为一个臣子,食君之禄,却不能忠君之事,成者为王败者寇,先皇的意思是怎么样的,那史书就应该怎么写。至于你嘛——你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弑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她就不应该对帝王有什么期待。方虞冷笑出声:“奴婢的九族早就被先皇屠尽了。”她咬破嘴里藏起来的穿肠毒药,静静等待着意料之中的死亡降临。这药不愧是天下奇毒,见效着实快。疼。五脏六腑搅起来的疼。她甚至能感受到生命力一点一点被抽走,意识也逐渐模糊,她的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来。不能倒,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新皇捏着她的下巴——“若是无人接应,你怎么可能通过层层检查进到这里,说,你的主子是谁?”方虞的脸一片惨白,被他轻轻一推便倒在了地上,他这才注意到她带血的嘴角和得偿所愿的眼神。“臣女方虞,拜别皇上。”说完,气绝身亡。新皇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什么事已成定局,但到底是哪里可能出问题呢?他想不明白。心里有些烦躁,他唤来侍卫,将方虞的身子拖了出去。变故发生在方虞死的第二日。一半言官称病不出,大半年老功高的武将也闭门不出,他只能和殿上那群和以往相比只剩下四分之一的大小官员干瞪眼。第三日上朝的人数又减少了些。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一直到第七日,殿上站着的除了他的两三个心腹别无他人。何至于此?新皇大怒,若非这群老臣欺他年幼,不肯辅佐于他不成?他连下三四封诏书,命百官归朝。有一曾任他老师的言官看不下去了,悄悄将事情经过的来龙去脉禀告于他:方史令独女为父有情有义,先皇已逝,陛下就算不能为方史令一家平反落得个明君的名声,也应当妥善将其安置以抚慰本就因此事有所不平的言官的心。陛下前几日是否将方史令的独女毒害,导致方家一脉彻底断后?陛下此举真是既寒了天下那些对皇室抱有拳拳之心的言官的心,也伤害了那些受过陈起生恩惠的武将的心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