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她的蛮不讲理,讨厌她的理直气壮,讨厌她的我行我素。因为这些都是她没有的。“为什么你不可以一个人解决?”程苏然哂笑,“你比我大两岁,是要工作的人,我这个在你口中还没毕业的学生都一个人过来了,你好意思吗?”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在从前,她是不敢这么对表姐说话的。赵意含被激怒了,伸手用力推了下她的肩膀,“你不就是记恨我妈没给你出学费么?凭什么?我们家养你这么多年,仁至义尽了吧!要不是你……”声音越来越大,周围偶有经过的师生侧目望过来。程苏然心神微震,气势瞬时软了下去。是姑姑把她养大的,她占了原本应该独属于表姐的资源,尽管那只是很少一部分。良心是冷而硬的铁索,牢牢将她束缚住。“我再问一遍,让不让住宿舍?”赵意含压低声音威胁。程苏然艰难地摇头:“不。”“行啊,出来两年翅膀硬了,有种你一辈子别回家!”赵意含指着她鼻子骂道,气急败坏地拉着行李箱走远。程苏然看着她的背影,长舒一口气,转身往反方向走。家?她没有家。那不是她家,是别人的屋檐,别人的篱笆。这两年独自在外,一边读书一边打工还欠着贷款的生活,她撑住了,挺过来了,才发现自己原来可以拥有力量,可以长出翅膀。只是现在她的翅膀还不够强壮,不能自己飞。但那一天不会等很久。入夜,城市灯火璀璨。一辆白色小车缓缓驶近酒店侧门,停稳了,程苏然从车里下来,向司机道了谢,乘电梯上二十七楼。刷卡,推门,客厅里传来说话声。她顿住。女人站在八角窗前,侧着身,长发低挽,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插在裤口袋里,袖边微卷,露出小半截细白的手腕,鼠灰的丝质衬衫最上面开了两颗纽扣。窗外细雨蒙蒙,顶灯在她身上晕出一层暖色。电话里与人讲着满口流利的英文。闻声,江虞转过来,视线触及站在门边的女孩,疏离的眉眼多了几分柔和,她冲她招了招手,随后加快语速,客套几句,挂掉。“姐姐,”程苏然乖巧地站在她跟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没多久。”江虞唇角噙着淡笑,伸手勾起了女孩耳边的碎发,“今天中午我路过你学校,在门口看见了你。”“……”“真的是表姐吗?”“嗯嗯。”江虞轻点了下头:“那就好。”程苏然一怔。什么意思?是表姐就好,那么不是表姐就意味着不好?不好在哪里?为什么呢?姐姐竟然会注意这种事?她脑子里冒泡泡似的想了一连串,心不知是紧张忐忑还是别的什么,突然跳得好快。难道——不待她胡思乱想更多,江虞又说:“遵守协议上的条款,切记,不要给我惹麻烦。”平静到冷淡的语气。心跳好像凝滞了一秒,节奏瞬间慢下来,程苏然低低“噢”了声,抿住唇。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冷酷却也现实。女孩低垂的睫毛又密又长,像轻薄的蛾翅,静静地栖在眼睑下。江虞俯视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脸颊,像是安慰,又像是习惯性的动作,让人捉摸不透。忽然,她松开手,转身走向茶几,“过来,小朋友。”程苏然跟上去。茶几边摆放着一个银色方形盒子,缎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瞧着像是礼物。她冷不丁想到被卖掉的套装,和办公室里橙红色纸盒上的奢侈品logo。“姐姐,这是?”“礼物。”“……”“拆开看看。”江虞抬了抬下巴。程苏然站在原地没动,许久,她小声说:“姐姐,我说过了,你不要再送我贵重物品。”“不是贵重物品,看看就知道了。”“哎?”她咬了下嘴唇,半信半疑地伸手去拆,缎带一抽,散开了,撕掉外层银色礼物纸,露出了包装盒。是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姐姐,你——”程苏然触电似的缩回手,转头看向江虞,眼神像是委屈,又像是埋怨,仿佛在说她骗她。小脸鼓了起来。江虞不禁勾起唇角,耐心地解释:“它是你现在的必需品,可以用好几年,折算下来平均到每天,并不算贵重。”“可是我有电脑啊。”“该换了。”“还能用。”“影响你的学习效率。”“……”程苏然微微低头,想起自己那台掉漆的旧电脑,是便宜收的二手,用了两年虽然卡,但凑合凑合还可以用,能满足她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