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着他:“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好像是吧。”五条悟的表情一下恢复了我熟悉的那种揶揄,“你不会是暗恋我吧。”我毫不犹豫地嗤了一声:“你太高了,我脖子疼。”他自讨没趣,于是给自己拽了把椅子,落座时依然在小声嘀咕着“真的性格变差了不少”。“——事先声明,”终于坐下的男生找了个舒坦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看向我。“上次的事情,我是不会道歉的。”“……”我也回望着他,等待下文。“虽然我被你打得很惨,但是我也不需要你道歉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这事就算我们扯平了。”“……?”“……干什么。”他像是被我盯得发毛,于是往椅背上靠了靠,“倒是说句话。”“没什么。”好像有一块悬着的巨石终于放下,我轻轻靠上垫在背后的枕头。“就是在想,我得努力活到七十岁。”“?”“等我变成皱巴巴的老太婆,就可以和自己的孙子炫耀说,‘奶奶以前暴打过那个五条悟’。”我说着,逐渐带了一点笑意。五条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不满的表情,像是接受了我的讽刺与奉承:“哼。”从窗外照进病房的夕阳,使男生满头白发看上去像被染成金色。那天,我们久违地说起了高专的事情。我习惯将暖气开得很足,病房里有些热,于是五条悟脱掉外套,拧开手中的杯子,一下一下地喝着水。他向我抱怨说咒术师严重人手不足,自己每天被人四处使唤,和我痛骂了半天校领导,“你提前休学真是明智之举”。我们还说到夏油,……他说,夏油原本也想和他一起来,但是任务时间有冲突,他就自己来了。我有些诧异。你们关系那么好,我以为会一直结伴行动。然后我忽然想起,开春之后他们就都要升上三年级,已经早就到了独自出任务的阶段。我俩又不是你们女生,五条悟翻着眼睛,干嘛,上厕所都要手拉手一起去吗。我被他的比喻逗笑,回嘴道,我和硝子也没有手拉手。“那是。”他说,“你和谁都不怎么……我记得刚入学的时候,我和夏油叫你们一起去吃饭,你还吓了一跳。”“……是吗?”“对啊。”男生满脸意外,“你那时候看起来比现在还没精神,夏油专门让我叫上你。”“……”我确实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是个寒春,落了满山的樱花。我走进教室时已经有两名男生在聊天,其中一人我认得,是传闻中五条家的六眼,白发蓝眼,人人都认识的。另一人是个扎着黑色长发的男生,狭长的丹凤眼,语气友善。而我——我不敢向他们搭话,只是听着他们的聊天,轻手轻脚地找了一张靠窗的空桌子。有几片被风吹进教室的花瓣落在桌上,我舍不得扫掉,就随手夹进了手账本里。“你那时怎么总是战战兢兢的。”两年过去了,五条悟却终于语气不满地同我回忆起旧账,“我看上去是像会吃人吗?”“那倒是不至于。”我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我微笑着迎接男生怀疑的目光。至少我现在已经不再害怕他们了。“其实你说的事情我也太不记得了。”我看向窗外,天色低垂,“……可能是因为生病,好多事我都忘记了。”五条悟似乎一瞬失语,然后他撇了撇嘴:“这样。”“对了,你平时都在这里干什么?”忽然他又难得对我的生活产生了兴趣。“也不干什么,”我想了想,和他细数着,“吃药,吃饭,做检查,睡觉。白天看看窗外的风景,晚上就看电视。作息健康。”“听上去够无聊的。”“真没礼貌。”我没有想象中那么感到被冒犯,“其实大多数时候我都在睡觉,不过还是很困。”“你那是睡太多了。”男生撇撇嘴,“没人来看你吗?”“真有那么多人,我也早就都赶回去了。”“噢。”五条悟没再说什么,穿起外套,似乎是要走了。忽然他又想起什么:“你刚刚说要努力活到七十岁……?”“?对。”“七十岁也太短了。”男生看着我,“至少活到一百岁吧。”“?”我有些莫名其妙。“夏油跟我说,你这病……”一种罕见的、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出现在五条悟脸上,他是不适合那种表情的,因而我一瞬间觉得有些好笑,“总之,你不要总想一些奇怪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对我上次的失控依然记忆犹新,男生讲话时都比平时更加小心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