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堰东点了点头。他又道:“我昨天下班去看,她和她家人就轮流在icu门口守着。我想出了这么大事,怎么没看见她老公,就顺嘴问了一下,她说她离婚了。”沈堰东仍没说话。牟森道:“你抽空去看看吧,你们俩谈了那么久,他们到了医院,你就是亲人。”沈堰东早上查完房,就跟马教授进手术室。两台大型听神经瘤手术,一直做到凌晨才从手术室出来。出来后歇了一会儿,又去病房看了一圈,补了补病历,想起早上牟森的话,去了icu那边。深夜的icu门口哭成一片,大概是又有人抢救无效,去世了。而巨大的落地窗外,明星闪耀,城市灯火通明,永不疲倦。一窗之隔,两个世界。夏荔远远认出他来,有些慌张的站了起来,他还没走近,她的眼圈就红了。她爸爸夏思广跟着看了过去。平日里意气风发的银行高管在医院奔波了两天两夜后,已经憔悴成了一个最普通的中年男人。icu面前,人人平等。沈堰东往她脸上看了看,问:“你还好吗?”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夏荔近乎窘迫地别过了头:“还好。”但又觉得没必要在他面前装假,又摇摇头,“不太好。”沈堰东道:“牟副院长和魏主任都是脑血管方面的专家,很有经验,你和叔叔不要急,放平心态,照顾好自己。这种猛病,不仅对病人是考验,对家属也是考验。”夏荔哽咽:“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每次问我妈什么能手术,魏主任就只是让等,我们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堰东,你告诉我,我妈到底什么时候能做手术?”沈堰东的语气更加温和了:“阿姨目前生命体征不稳,做手术没意义,等情况稳定些,肯定会立刻安排的,你放心。”她眼泪又出来了:“可现在我们天天签病危通知单,都不知道签了多少张了,我怕我妈等不到进手术室。”沈堰东把手放在了她肩上,安抚性地握了一下:“不会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夏荔单手捂住了眼睛。他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抽了一张给她。好一会儿,她渐渐平静下来,俩人也没再多说其他,只是相互加了微信,沈堰东让她有事联系他,如果他没回复多半在上手术,让她联系牟森。他走后,夏荔又坐回了夏思广身边。icu门口的哭声还在继续,好几个人都拉不住失去丈夫的妻子,撕心裂肺,近乎力竭。夏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呆坐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好一会儿,夏思广道:“你跟他的事,怪不着我和你妈,我们当年没对他说什么重话,只是跟他讲医生社会地位高,但挣不到钱。一个男人,没钱至少要有时间,没时间的话那就得有钱,两样你总得有一样,不能既没钱又没时间。我建议他改学金融,他脑子不笨,加上我帮他,现在怎么都混出头了。是他执意学医,学医就学医,我也没让你们分手,是他自己觉得承担不起你们的未来,主动放弃的。”她擦干眼泪,眉眼冷淡下来:“我没怪过你和我妈,我只怪自己当时太迷信你们做父母的智慧,在你们质疑他的时候,没有站在他那边,而是站在了你们这边,跟你们一块质疑他。”夏思广只道:“如果他真的那么爱你,不会连那点质疑都顶不住。他不想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不愿意为你们的将来努力,他更爱他自己罢了。”夏荔的眼泪又出来了,她别开眼睛拂了一下,道:“爸,别说了,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呢。”周五晚上沈堰东夜班,不忙时也没在值班室休息,而是下来陪她待着。icu旁边有家属休息室,只是进icu的患者,都是命悬一线的危重情况,一个患者少则两个家属陪护,多则七、八个人陪护,休息室压根就不够用,所以很多家属就在走廊上的排椅上睡觉,要么就干脆趟地上。一对年轻的夫妻因为十三岁的儿子被送到了icu哭了半夜,声音压抑,莫名叫人觉得心酸。坐在他们隔壁的老太太也忍不住抹眼泪,问他们怎么回事。年轻的妻子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下午的时候,老师打电话给我,孩子正上课呢,突然喊头疼,然后呕吐不止,她就打了119,让我和孩子爸赶紧过来。到了医院后,做了检查,医生说是小脑幕下出血20l。医生说小脑幕以下的空间非常小,10毫升就足以压迫脑干危及生命了,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说着她又哭了起来,他丈夫把她搂到了怀里,她哭得更厉害了,“我们夫妻也没做什么昧良心的事儿,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