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被砍了五刀,虽然没有致命伤,不过确实需要养一阵了。”她问:“那人为什么要砍他?”他以手支颐,垂眼瞧着眼前安静的姑娘,说:“苏主任之前给他做过听神经瘤的手术。他那台手术比较复杂,听、面神经把瘤子包住了,术中只能切断神经,然后做吻合手术,术后评定五级面瘫。听说后来他花了很多钱去做康复治疗,不过没效果,他老婆也跟人跑了。他觉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特绝望。后来他在一个病友群里看到了跟他一模一样的情况,也是在我们病区做的,只不过不是苏主任主刀,但人家面瘫比较轻,而且做了一系列的康复治疗后,已经恢复了八成,几乎与常人无异,他就把这笔帐算到了苏主任头上。”章柠听罢沉默了一会儿说:“众生皆苦,恐怕再没有比医院更适合解释这个词的地方了。”他伸手将她的头发勾到耳后,说:“其实他这也算极端个例了,大部分人还是像《活着》里那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痛苦了还要活着,但就是要活着。”她好奇的看着他:“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这种事情落在自己身上了怎么办呢?”他直接道:“那也就只能接受。”她又问:“那万一你被人砍得半身不遂或者终身残疾,你老婆孩子怎么办?”他理所当然道:“所以要找个厉害点的老婆,等真出现了这种事,就离婚好了,相信他们离开了我,还是可以活得很精彩。”她有点醋意,因为觉得他这话的指向是他的前妻,于是酸溜溜道:“你想得挺开的嘛。”他诚恳的点点头:“想不开也没办法。”她又道:“但这样你就陷她于不义了呀。”他道:“有舍必有得。”她笑了:“你好鸡贼,怕别人嫌弃你,就先发制人。”他道:“那要是你的话,你会说‘虽然我残疾了,虽然我不能再给你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好’这样的话吗?”“这样好像更卑鄙,像道德绑架。”她笑了。他没再说话,而是俯身过去吻她。阳台的窗户开着,九月已经有了凉意,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着楼下的梧桐,发出或轻或重的声音。这一时的感觉,不像在繁华的都市,倒像那个在远郊的夜晚,有一种天荒地老的寂静感。良久,他问:“你饿了吗,我买了鱼和豆腐,给你炖一下?”她摇摇头,小声道:“不要了,你忙了一整天,还要进厨房,不累吗?”他道:“做家务对我来说倒是一件放松的事情。”她歪着头瞧他:“反正做得好吃做得不好吃也吃不死人?”他又笑了:“或许是这个原因。”她拉过他的手,捏了一下,贿赂道:“那最好也不要做得太难吃,毕竟我是个病人,这会儿很敏感的。”他笑了,说:“我先去洗个澡,你等一会儿。”人在谈恋爱时会变傻。此后的半个月,无论沈堰东下班多晚,都会过来找她。陪吃、给换药、哄睡觉,任她予取予求。他任劳任怨时,她也变得格外黏,跟平时那独立自由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俩人如胶似漆,好不甜蜜。不过随着章柠伤口的逐渐愈合,这种好日子也渐渐结束了。仿佛伤口一好,她就没有了软弱任性的理由,他也没了由她予取予求的理由。半个月后,章柠到东怀的骨科去拆线,拆完又到神外去排队等号。她进去时,沈堰东还在写病历,不过知道是她,头也不抬的问:“拆完了?”她“嗯”了一声。他这才转过椅子问:“排了很久吗?”她一顿,说:“还行。”他专注的看着她问:“今天早上才分开,这才多大会功夫,就这么离不开人?”她嗔了他一眼,俯身从椅子边提起一个牛皮纸袋放在诊桌上,傲娇说:“好不容易来一趟,给你带点东西嘛,不然我才懒得排队。”沈堰东站起来瞧了一下,里边装了两个饭盒,还有一瓶绿色果汁,他有些意外:“你做的?”她点点头:“起来早了,闲着没事就试着做了一次,不过我做的时候没尝,反正好吃不好吃就这样了。”他笑了:“只要不过分难吃,我会吃完的。”“不要小看人嘛。”她也站了起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他见她要走,忙说:“再坐一会儿,我还没歇过来,你容我喘口气再走。”她一愣,诧异的重新坐回去:“稀奇啊,头一次听沈医生喊累,我之前一直以为沈医生是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