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疼持续了好长的时间,长得她已经习惯了疼痛,终于结束后,陷入了久久的昏迷。等再睁开眼时,入目乃一片黑暗。鼻尖窜进木头的霉味和火焰的尘埃味,芳泽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恢复,动了动手指,便是刺骨的疼。她喘着气,看清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破旧的宗庙。好巧不巧,这间宗庙恰好位于东越门的山下,在她和丈夫进东越门之前,曾寄宿了一夜。那夜她在犹豫,抵不过丈夫的柔情蜜意。旁边响起一道无感情的声调,说:“你醒了?”这声音很熟,仿佛是丈夫的妹妹。这位妹妹她见得少,或者说从她踏进东越门开始,她就很少见过除了丈夫和他父母以外的其他人。丈夫当时说她不懂门内规矩,还是少抛头露面为好,又说他妹妹脾气不好,少见面是为了她着想。芳泽当时略有些失望,但她觉得他说得对,便谨遵恪守。此情此景,火焰炽热的光线晃着她的眼,不知如何应答。似乎觉得和她多呆一会儿便是浪费时间,妹妹从火堆旁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又抽出袖子里的药,扔在芳泽面前。“你现在一定很疼,仪式的过程如此痛苦,你都熬下来了,现在想必应该也能熬过去。”芳泽微微茫然。“这药能缓解痛苦,是我哥让我给你的。他说对不起你,也说你虽为戏子,但是一个好女孩,望日后独自一人时,万分珍重。”芳泽依旧茫然。“我知道你很困惑,此番我在这里,便是解答你的疑惑。”妹妹嫌弃破庙的肮脏与晦气,站得料峭笔直,如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望向芳泽的时候,露出了一丝怜悯:“九云十三州的一名戏子,你可知你的出生并不是这般低俗,乃是东越门一支旁系的子孙后代。你的父母辈做了错事,被门内出名,却除不了身上的仙根。而你,继承了你父亲的仙根,乃天生慧骨,有飞升成神的资质。”妹妹说这话时,有一丝羡慕,也有一丝鄙夷,还有一丝不甘心:“但你,却因为父母早死,流落在外,白白浪费了这一身仙根。”芳泽对于仙根不仙根的东西,不是很懂,此刻的疼痛让她也无法仔细思考,一双眼眸睁大着,想要知道这与她遭受的一切,有何关系。若说妹妹之前说的话,将芳泽的身世拔高于云霄,那么接下来的话,便成功将她从云霄拍入深渊。“我哥不是普通的名门弟子,我们家族四代,代代飞升,后代拥有的仙根,向来是极品中的极品,”妹妹顿了顿,突然压低了声音,“但只有我哥,是一个例外。”四代的仙神家族,出了一位劣品仙根的携带着,她哥作为长子,将会永远被名门中的人所嘲笑,歧视,看不起。所以从哥哥生下来,家族便隐藏了这个秘密,在经过了几十年的探索后,终于在一本禁书上找到了一种改变仙根的方法——需寻找一位拥有极佳仙根、却未进行修炼的女子,与其结为伴侣,女子有孕后,未修炼的仙根便会自行转移至腹中的孩子中。在一月中日照最短的那日,利用禁书上的仪式,便能将胎儿中的仙根剥离,转入他人的身体。仪式需同系血缘至亲四人,位于东西南北四角,被剥离的人位于仪式中间,接受仙根的人位于其正对面。仙根剥离的时候,需拥有仙根之人时刻保持清醒,才能保证仙根的灵性。而剥离的过程痛苦至极,又要保证拥有仙根之人清醒,唯有服药。但服药,腹中的胎儿便一定会死亡。此法倒行逆施,损人利己,天地不容。说了这么多,妹妹的声音一直很平淡,仿佛做了这么多事,不过稀疏平常,她浅浅道出:“所以,我哥之所以看上你,不是因为你是什么名动天下的戏子,而是因为你有仙根。我们四代仙神家族,不能容忍一个污点。”最后,在芳泽涣散的瞳孔处,她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能承受也好,不能承受也罢,这就是真相。”芳泽被她丢在这座破庙里,不吃不喝躺了三天三夜。第一天她一直哭,就算全身疼得破碎,也哭着喊着诅咒他的祖宗十八代。第二天她安静下来,心想若仙神的德行如此,所谓的名门,真的是名门吗?第三天她开始幻想复仇,想要向世间揭发所谓名门的丑恶,宣告他们的恶性。芳泽下定了决定,便强忍着痛苦,从地上捡起来妹妹留下的药,这是他所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能够缓解疼痛。这或许是他最后的仁慈,以及多年情分的终结。她捡起这颗药,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单是这个简单的过程,她便花了整整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