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李洵,身为皇长子也只能步行。至今他仍然记得七岁那年离开右相府,走进这宫城时的心情,宏伟幽深宫城,来之前被叮嘱了上百次的森严宫规,都让他对这宫城,对嘉佑帝这君父又向往又畏惧。走在宫道之中,他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如同海浪上翻滚的孤舟一般。可如今,他成了这宫城的主人。他可以赐予任何人在宫中骑马的权力。曾经的弱小无助,早已经离他远去。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心绪,李洵问醇亲王:“父皇那边如何?”醇亲王道:“有五皇子与容将军在,应当是走不远的。”李洵轻拉缰绳驻马,吩咐自己这边随行的将军:“带五个营的人,去接一接他们。”大启的情况不同于沙国,嘉佑帝若逃到了江南,再纠集一帮人手东山再起,必然会对江南这种赋税重地造成严重的损失。所以,李洵是绝不容许嘉佑帝和跟着嘉佑帝一起逃跑的皇子们逃脱的。被李洵记挂着的嘉佑帝等人,确实如醇亲王所说,并没有走得太远。他们在李洵抵达京城前一日就已经秘密从京城东门离开了。当时整个京城都在备战,上万的精锐禁军押送着一些看起来像是军需的车马,并不会让人怀疑。嘉佑帝不确定李洵什么时候会攻入京城发现他已经离开,为了稳妥,他一路上都下令不准停歇,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路去海边。然而,人和马都是血肉之躯,在连续赶路两百里后,整个队伍就再也坚持不住,必须要停下来进行彻底的休整了。从未这么快赶过路的达官贵人和女眷们都叫苦不迭,只有五皇子尚且还能打起精神,组织带出来的宫女太监厨子们,张罗整个队伍的饭菜。皇帝后妃与皇子们,还有那些权贵们,尚且吃上了还算精心烹制的热菜热饭,底下的禁军士兵们,就只能凑合着冷水与干粮吃一些。如今已经是十月底,北方的夜晚已经有霜冻,所有人都很冷。尤其是士兵们,他们可没法住进温暖的帐篷,还披上皮裘,烤着暖炉子取暖。五皇子骑着马逡巡了一趟,然后到帐篷里对嘉佑帝道:“父皇,外头太冷了,只怕士兵们要冻出病来。不如儿臣让人给他们熬些姜汤,也好叫他们感念您的恩德。”嘉佑帝没怎么思索便答应了:“你想得很周到,去吧。”他对这个儿子还是很满意的,这些年他一直帮他把内务府打理得很好,所以这次去江南他也愿意带着他。得到嘉佑帝的首肯,五皇子便去张罗人熬姜汤,没多久,一碗碗姜汤就送入了禁军士兵们的手里。天寒地冻的时候能有这样一碗热腾腾的汤水,谁也无法拒绝,每个士兵都把手里的汤水喝得干干净净。完成了此事,五皇子不着痕迹地朝着领军将军之一的容兆点了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容兆这人是个将才,当初和嘉佑帝里应外合扳倒了容家和皇后太子,被封了安顺侯。这几年来,偶尔会被嘉佑帝启用,却也没有赋予太大权柄。比如像是去燕山堡或者江南领十余万兵马这种大事就轮不上他。不过,也正是因为嘉佑帝信任的将领们全被派了出去,如今嘉佑帝去江南,才只能把容兆也带上,让他领了一部分精锐禁军。毕竟若路上有个好歹,还要依赖容兆这个将才指挥作战。嘉佑帝此时完全没想到,容兆已经暗地里改换了阵营。舟车劳顿了一天多,嘉佑帝浑身疲惫,哪怕大帐里条件简陋,却依旧在炭火带来的温暖里沉沉睡去。还没睡下多久,嘉佑帝便突然被外头的喊杀声惊醒。陈旺疾步走来:“陛下,大事不好了!容兆带的那一支禁军叛变了!”嘉佑帝心中一惊,立刻坐起身来:“外头情形如何?”陈旺面色沉重:“除了叛军,其他禁军好像都误食了巴豆,腹痛下泄不止,根本无力作战!”嘉佑帝想起方才五皇子来请示给众人送姜汤,顿时就明白了:“必定是李郢这逆子在姜汤里下了毒!”他万万没想到,一直忠诚又听话的五皇子会在此时背叛他,利用职务之便在士兵的饮食里下毒,给了他致命一击。可此时根本不是追究这些事的时候,嘉佑帝面色一狠:“去把容妃母子带来!”容妃是容兆的女儿,扳倒皇后之前被送进宫的,还为嘉佑帝生下了十三皇子。十三皇子当初虽然因为六公主的冲撞早产,天生就体弱,却是平安活了下来,离京的时候也是带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