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钦的刀刻般的侧脸棱角分明看不出喜怒,但是巴萨姆却从里面看出一丝不忍。
嗯?不忍……
不忍好啊,只要大汗又不忍那乌云术便有转圜,他本就不是一个能言善辩之人,无法逞口舌之便为乌云术在大汗那争取一线之机,只能利用大汗多疑又惜才的心理为他多多筹划,哪怕结局能好一些也比杖刑致死强。
他一身武艺,是北疆的勇士哪怕是死也要战死沙场,而非受一个女人连累,成为后庭之争的牺牲品,更何况那人根本不在意他的付出牺牲,而是将他只当作自己的垫脚石,只要没有用处说丢就可以随意丢掉。
“大汗,后面的事还请大汗示下。”
巴萨姆木着一张脸朝身前的岱钦请示,没有明着问是否要给他们请巫医来看,可是岱钦却不答反问,“你说背主之人还能再要吗?”
巴萨姆闻言身子一僵,但是没有露出端倪,可是手心却隐隐冒汗,他不知这是君王的试探还是心血来潮有此一问,可是这些都不是他如今能揣测的,他现在唯有一条路那就是消除岱钦的疑心。
心思百转可是现实只有一瞬,巴萨姆暗哑的声音深沉而稳重,不急不缓却格外令人信服,“属下少时常与中原游人接触,知道他们那有一句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是北疆的大汗,便是北疆的天,所有人的身死只在大汗一念,无需是非对错,只看大汗愿是不愿。”
岱钦闻言慕然转身看向巴萨姆,带着威慑的眼神似乎要透过他的躯壳窥视他的灵魂,那样的眼神之下很少有人能够完美伪装。
就当巴萨姆都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之时那如鹰似虎的君王却笑出声来,那低沉威严的笑声仿佛将溺水的人带回了陆地获得了新生。
“巴萨姆本汗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你一气儿说了这么多的话,大智若愚大音希声,想来寡言之人心里倒是比起旁人想的通透许多。”
“属下,不敢揣测大汗圣意,只不过有感而发,如有僭越之处还望大汗恕罪!”说着便单膝跪了下去。
岱钦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人,黑眸里闪烁了一瞬,几息后还是将他叫起了,“起吧,他们跟着本汗南征北战,爬冰卧雪,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罚过了,那便好好让人诊治,本汗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之人。”
巴萨姆闻言心中长舒一口气,至少那个大傻子的命保住了,以后便是难以再回到大汗身边那也好过丢了性命强,他的至亲都已不在要是连他都死了那可就是真的是无根无叶白白来这人世一遭了。
可是此刻在君王面前他却不能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恭敬地朝那君王一拜,“属下谨遵大汗谕下!”
岱钦垂下眼眸点点头,“起来吧。”
岱钦不再看他,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巴萨姆只敢用余光扫了一眼他的背影,自从认识大汗的那一日起他便知道北疆的汗王是个手眼通天的人,他的眼睛像是鹰隼一样犀利,他的威严如同越不过去的高山,他是北疆的灵魂,是众人心底的神祗。
唰,厚重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撩开,帐子里的热气像是一阵热浪扑面而来,让那本已冻僵的身子有了片刻的回温。
“回来了。”
一道柔媚却慵懒的声音从耳边轻轻掠过,明明轻如浮絮可是落在耳边却如穿云利箭让人脊背一僵冷汗不止,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惧怕。
木雅原本轻松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毁的干干净净,奢华的帐子里有中原精致的玉石摆件,有一掷千金的锦丝罗帐,有昼夜不息的炭火……
香檀木桌前的妖艳美人斜倚平几玉指纤纤百无聊赖的敲击着桌面,也听不出那是什么节奏,可就是令人莫名的压抑不适。
哪怕这人测对着木雅,她也感觉一种窒息感,就像是面对毒蛇一样,难怪人们形容恶毒女人都唤作蛇蝎美人,现在她就感觉自己面前之人就是如此。
木雅压下心里的不适,快步上前柔顺的跪在布昆图雅的脚下,“禀夫人,奴婢回来了。”
慵懒的美人连眼皮都未抬起,单手撑着头,像是假寐一般,“死了吗?”
几息后轻飘飘的声音从檀口中幽幽吐露而出,这三个字说的轻如鸿毛,可那是人命啊!
而且还是因她而遭难的人!
木雅心里一阵悲凉,只感觉一股刺骨的寒冷隔着冬衣从膝盖传遍全身,可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差错,毕竟这位布昆夫人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便是她一个奴婢都没见过还有这样多能不露痕迹还能让人生不如死的刑罚。
木雅死死的埋着头,她怕自己稍稍抬头就能露出那恨不得杀人的目光,她当然知道自家这位好夫人在问谁忽然间心里恶意肆虐,眼底一抹暗芒划过。
“禀夫人,没死,也跟死了差不多。”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饶是那稳坐钓鱼台般的布昆图雅也是心口一噎,终于舍得抬起眸子看向卑微跪在她面前之人,眼底似有不解与刹那间的惊诧。
“你今日倒是言简意赅,惜字的很啊~”
木雅姿势不变,态度依旧如往常一样恭顺,“奴婢不敢,若是错了请夫人责罚。”
布昆图雅魅惑的眸子眯了眯,似有危险的光芒掠过,一时间她骨子里的嗜杀又要被唤醒,“呵,怎么以前跟个泥人一般,观了刑反倒生出几分血性了?”
“奴婢不敢!奴婢是奉您的指示做事,整日跟随夫人,耳濡目染自然沾染了几分夫人的风骨。”
这话倒是让布昆能重新将脸上的面具戴上了,不过她心里怎么想就没人知道了,“哦,这样说来,还是我的不是了。”
如羊脂白玉般的指尖摩挲着皓腕上赤红的玛瑙手镯,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谁更莹润了。
“奴婢不敢!”
“呵,不敢?不,你敢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