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罚跪祠堂这几日,她很是担心,可她因身份无法去见他,连让单儿打探他的消息都是偷偷摸摸的。就连今夜,她都是花重金才买通了侧门的小厮,才得以出来。席延强忍着膝盖处传来的痛,缓缓上台阶,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他一直克制着对她的情意,可一见到她,他就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的身子里。可他不能,他身后是整个相府。虽然当今天子仍对他的父亲相国公待之有礼,但是已心存忌惮。相国公征战沙场数年,兵权虽已转交,可军队中声望仍很高,在朝堂之上,自成一派,颇有功高盖主之意,怕是现在天子已对他们相府有了防备之心,或是,已起了杀心。他现在将她推开,是为了相府,也是为了她。事若能成,那便最好;若不能成,她也不会受牵连。“席延……”“你是个聪明的人,想必我母亲也已隐晦地说了。”席延打断她的话,开门见山。穆双溪轻拧着眉:“你……都知道?”相国公夫人送来不计其数的重礼,明着暗着要退了与穆家的婚事,她原以为他不知道……“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亲口对我说。”穆双溪缓至他的面前,她不相信他对她无意,她至今都记得寒冬腊月,他脱下大氅下到冰冷刺骨的水里,只为去捡她不小心掉进去的绢帕。那时,她瞧着他的背影,她就认定了他,一辈子。席延心里挣扎了许久,猛地对上她的视线,她双眼泛红仍强扯出一抹笑意的样子,他想,他会记得一辈子。“苏府的绸缎布料有问题,此事事关十一皇子,牵连甚广,相府也脱不了干系。为了相府也为了穆家,我们这桩婚事还是罢了,也免得穆家受了相府的拖累……”席延话还没说完,就结结实实地挨了穆双溪一巴掌,瞧得不远处的奉舜与单儿心里一惊。席延舔舐着腮帮子,脸上火辣辣作痛,她定是拼尽了全身气力。“千百种理由,不过为了退婚。”穆双溪红着鼻头,盯着眼前这个她记入骨髓里的人。她不过是商贾人家的小姐,有何福气能入堂堂相府,为了能与他相配,她什么都甘愿做,别人都说她做梦,如今,她的梦真的碎了。曾为她一笑什么都愿做的人,现下却要退了与她的婚。“不过就是退婚,何必绕这么多弯子。”穆双溪垂眸。她知道,苏府出事与他有关,上回爹娘来相府瞧她,她在侧门送走爹娘,正欲回去,便瞧见他神色匆匆一路出了相府。要不是她为在远处瞧他一眼,她竟不知他会做出这等事。如今东窗事发,当今天子彻查此事,相府定逃脱不了嫌疑,以不牵连穆家为由,趁此机会退婚,真是解决了她这一个大麻烦。穆双溪微扬起下巴,洁白如雪的脸在清冷月色下越发撩人,抬起手轻抽出一支以金银裹身,却以木刻雕花代替珠翠绒花的簪子。“这桩婚要退,也是我们穆家退。”穆双溪攥着簪子的手屈起又松开,似是下定了决心,将簪子狠抛下拱桥,只听“咚”的一声,簪子沉入河底,也不知木刻雕花摔碎了没有。这簪子是他赠予她的及笄之礼。席延瞧着她将簪子毫无留恋一丢,他心里一震,迈出的脚又不动声色地缩了回来。他绝不能在此时心软,功亏一篑。穆双溪定定盯着那波光粼粼的河水:“我们两清了,小相爷。”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瞧着单儿去追穆家小姐,奉舜这才上前,瞄了小相爷一眼,不敢多言。打更声从巷头穿至巷尾,席延也未挪一挪身子,只直勾勾盯着那冰冷映月影的河。奉舜还没反应过来,便瞧着小相爷身子一跃,跳入河水,河水没过他的膝盖,奉舜急得半个身子都悬在拱桥上,更深露重的,这河水刺骨冰冷,小相爷身子如此金贵,怎经得住这寒气侵身哪!“小相爷。”席延两耳不闻,卷起碍事的衣袖,双手直接伸入河水里寻簪子。被河里尖锐的石子割破了手,他毫不在意,仍自顾自地摸寻,功夫不负有心人,簪子找到了——要不是簪身是以金银打造,又正好卡在石头缝里,这簪子怕是就找不回来了,可惜,木刻雕花摔裂了,不复当初。苏府一事查明皆是苏府的死对头心生嫉恨,才会出此下策对付苏府。如今案子结了,也还了苏家清白,闹事之人也都被关进了牢里,一切归于了平静。可明白人都明白,十一皇子被牵涉其中,当今天子定会查个清楚,可事情千丝万缕,与相府独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