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十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急切地问:“你想要什么样儿的浴桶?多高?多矮?雕花的还是纯木的?”玉珠并未理会,转身朝观里走去。吴十三这会子异常激动,望着女人远去的倩影,挥了挥手:“那我自己做决定了哦,很快就回来。”不管她提什么要求,他豁出命都要办到!傍晚的时候灰云总算散开了,青白的天空浮着几抹浅粉色的晚霞,让人感到精神舒畅。兰因观里也开饭了。春天的香椿芽嫩,用来炒鸡蛋再好不过了,再添道清蒸鲈鱼,一小锅的红米粥,足够三个人吃饱喝足。玉珠有些食不知味,一块鱼在嘴里嚼了许多下都没咽进去。一旁坐着的璃心嘴碎,不住地嘀咕:“良玉那个小没良心的,这就跟二爷回家了,看来还是受不得苦,亏咱们在陈家对她那么好,哎呦,吴大哥不晓得去哪儿了,晌午就没见过他,也不晓得他吃过没有,现如今住哪儿,不会还在广慈寺吧?”“这么多饭都堵不住你的嘴!”福伯盛了碗粥,给女儿推过去,笑道:“他在附近的田庄人家里赁了个院子,今早还问我怎么往地里种菜,我同他说,哥儿,快算了吧,种菜要播种、施肥、浇水,你哪儿能受得下那份罪,快快将地还给王爷,再去赔个不是,咱别得罪那些有权有势的,他不干,非要种,十头牛都拉不住,哎夫人,你说他这人怪不怪?不过最近,我倒是越看他越顺眼了。”玉珠有心事,随口附和了一句:“哦,顺眼、顺眼。”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传来阵啪啪拍门声。福伯面色一沉,皱眉说都日落了,会有谁来?别不是什么强人吧。说话间,福伯顺手从墙角拉了条长棍,虎着脸快步走了出去。玉珠手捂住心口,立在厨房门口担忧地往外看。只见福伯刚一开了后大门,吴十三就扛着个半人来高的浴桶进来了,他脸不红、气不喘,神采飞扬的,咚地一声将浴桶放在地上。吴十三拍了拍手,从身上解下包袱,当着玉珠的面儿打开,欢喜地笑道:“我就自作主张,买了最好的黄花梨木雕芍药花的浴桶,经掌柜介绍,又买了些你们女人喜欢放的什么蔷薇露、玫瑰水的,你放心,我是自己花银子买了辆马车,悄不做声得从洛阳拉到山下,又一个人扛上来的,没人看见,绝不会有人非议你的。”玉珠站在原地未动,双臂环抱住,冷冷地上下扫了眼男人。没错,她就是存心要折腾这个人,一个是报报非礼之仇,再一个是让他知难而退,别痴心肖想。“我现在,又不喜欢浴桶了。”玉珠扶了下发髻,回头瞅了眼厨房,嫣然一笑:“观里只有一口缸,福伯每日家都要从山下挑水回来,那点子水光够我们几个日常的做饭洗漱,哪有多余的泡澡呢,吴先生还是将浴桶退了吧。”吴十三怔住,他这会子又累又热,可玉珠的话和态度仿佛一盆子冷水,迎头泼来,让人难受。璃心是个实心眼的,不晓得自家夫人和吴十三之间发生过什么,单纯地以为夫人在为难人,女孩摇晃着玉珠的胳膊,嗔怪了句:“那吴大哥也是好意嘛,就别退了,正巧咱们也开饭了,吴大哥快来用些罢。”吴十三偷摸瞅向玉珠,没敢动,手轻附上小腹,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吃么?”“我们只做了三个人的饭。”玉珠冷冷拒绝,小声嘟囔了句:“算了,看来我说话不怎么好使。”“行行行,你别恼。”吴十三大手一挥,傲然笑道:“不是就多添几口缸蓄水么,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弄!”说罢这话,吴十三转身就往外跑,很快便消失在了夕阳的余晖中。小院很快恢复了安静,福伯走上前,手摩挲着厚实的浴桶壁,连连点头:“还是铜箍子的呢,看来价值不菲。”说到这儿,福伯扭头看向玉珠,皱眉道:“他好歹帮了咱们这么多忙,你何必折腾他呢。”玉珠愤愤地甩了下袖子:“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夜色降临,天空星河璀璨,一弯狼牙白月悬挂在山头。真是到春天了,那些小虫子们也苏醒活泛了起来,躲在墙角里窸窸窣窣地叫。原本到亥时,玉珠就该洗漱歇息了。可今晚她没有,甚至还补了个妆,穿上那件夹袄,端坐在方桌前抄写经书。她觉得吴十三肯定会受不了她的作,毕竟在上一段失败的婚姻里,陈砚松就数次都在埋怨她不懂事、做作,所以,只要多折腾几次,多羞辱几次,吴十三就会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