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乡下小伙子,他穿着浅色的圆领内衣,外面套着连身牛仔背带裤,正弯着腰在田里劳作。太阳将他的皮肤晒成红色,一头浅金色的头发,好像是因为长时间在田地里待着而褪了色一样。在没有阳光的阴影里,小伙子那条带着红色围兜的小猎狗正趴在干草垛上面呼噜呼噜地吐着舌头。”莫里森想起自己同哈娜与黑影说的睡前故事。故事中公主与王子总是忙碌地相知相遇,然后坠入情网;代表真善美角色会在你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跳出来伸出援手;而生性邪恶的反派依旧躲在暗处想方设法搅乱一切……莫里森领着孩子们跟随故事里的主人公一直向前走,却不曾想过停下来看看四周的景色。在人类的叙述中,莫里森似乎了解了姑娘们为什么总爱缠着自己念睡前故事了。人鱼用脸颊用力地蹭了蹭手臂上的鳞片,使自己保持清醒。莱耶斯并没有发现人鱼的倦意,他话锋一转,说起属于冬天的故事。“不过到了冬天,这一切都消失了。阳光还是照常投向大地,不过厚厚的白雪与冰层将光芒反射回去,更加刺眼与寒冷。村庄里似乎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家家户户都躲在温暖的家中,只有时不时马匹打起的响鼻,才会打破这份深深地寂静。但有着红围兜的小猎狗喜欢这个季节。它会钻进雪堆里,突然腾空跃起,在空气中扭动着灵活的四肢,像跳出池塘透气的鱼,随后又轻轻软软地落回雪地里。绒毛一样巨大的雪片,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为大地铺上一层又一层厚实的被子。在冬天,你以为可以听见落雪的声音,事实上,当五感六识被绒毛般的雪覆盖,所有声音已经被吸收了。”人类的声音在此刻变成了落进海里的雪片,遥远又难以辨识,还有让人安心的魔力。莫里森试着睁开眼睛,不过他太累了,眼皮上仿佛有一只赖着不走的海兔,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阻止不了耷拉的趋势。最后,人鱼昏昏沉沉地趴在岸边睡着了。声音戛然而止。莱耶斯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打量眼前的奇异生物了。莫里森的肩膀与背脊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男人用一根手指按压着人鱼的皮肤,潮湿又滑腻的触感在指腹扩散开,莱耶斯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整个手掌便覆盖了上去。人鱼的体温比自己的要低上许多,一如正午之时将手浸入清凉水井。男人温热的手在莫里森露出水面的背脊上流连,就这样看来莫里森和人类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他的脊椎关节连接处长着不少带有金属光泽的浅蓝色鳞片,在椎骨两侧,遍布着许长短不一的伤痕,已经愈合的疤痕泛白,皱起,在完美光滑的表面形成一道道不和谐的丘陵。莱耶斯机械又着迷地抚摸着,妄想能将其抚平。在反复地摩挲下,他的手掌带走了人鱼皮肤上的粘液。缺少水分的皮肤显出奇怪的浅红色,如同被阳光灼伤般。很快,突变的皮肤开始分泌出少量透明的水层。虽然人鱼正沉沉睡去,但是身体还是本能地感知到自己离开了大海。空气中的含水量杯水车薪,若长时间失去与水的接触,没有软鳞覆盖的皮肤会崩裂。莱耶斯收回手,食指与拇指摩擦再分开。粘液在手指上连成了一条晶莹的下弧线。他曾经听港口附近的渔民们说起过,有一条金色的人鱼爱上了人类,她对着爱人唱了一支又一支情歌,最终被对方接受的故事。莱耶斯将指尖的透明液体涂抹在自己手臂上,想象着人鱼的皮肤与自己皮肤相触时候的感受,想象那些包裹着人鱼皮肤上的潮湿液体流淌到自己的身上。然后他想象着人鱼为他歌唱。※※※当莫里森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在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睡死的人类后,人鱼一头潜回海中。他从海底礁岩上挖了些贝壳,用指甲挑断了闭壳肌后,再将食物送回人类身边。做完这些之后,莫里森沿着水道离开了洞穴。等他到家的时候发现哈娜正蜷缩在门口。“爹地!”粉红色的小东西扑进人鱼的怀里,额头抵在对方肩上又擦又蹭了好一会儿,末了才抬起头,尾巴不满地左右晃动,“你去哪里了?”莫里森单手搂着哈娜,谁都没有提起沙地上小小的粉色泪水结晶。他们穿过门廊,来到客厅:“之前听到有奇怪的声音,出去看了看。哈娜今天起真早呀。”年幼的孩子相信了父亲蹩脚的谎话,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才从莫里森怀里退出来。小姑娘盘坐在砗磲扇叶上,年长的人鱼开始准备今天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