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荞是被一阵隐忍又急促的咳嗽声惊醒的。
晃动的夹板让她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在一艘船上,身体的疲累让她并没有马上醒过来,云荞仍旧阖着眸子,晃晃荡荡的感觉竟让她感到几分轻松。
比起在公主府时候的步步惊心,现在的云荞只想全身心的放松休息一会儿。
此时在这间逼仄的船舱中,除了云荞之外,还有一个二十七八岁,容貌极其俏丽的女子,只是长途跋涉,让她原本娇美的脸上多了几分憔悴。
徐氏听见动静,早已经醒了过来,她伸手探了探云荞的额头,昨夜的高热早已经退去,身边的孩子正有些不安的睡着,好似做了噩梦。
徐氏伸手搂住了云荞幼小的身子,将她纳入怀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后背,云荞小时候,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都是这样彻夜不眠的照顾她,直到她康复为止,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徐氏想到这里,一双秀眉便越发紧蹙了起来,越近京城,很多事情也越来越清晰明了了起来。她原先最不敢相信的事情,如今分明就是真的,徐氏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掩着唇咳了几声,秀美的眼圈早已经红了。
前几日何家的下人带给她的话还犹然在耳,徐氏捂着仍旧抽痛的胸口,泪已经落了下来。
宋澜六年前进京赶考,谁知第二年家里就发了大水,将原本的田地都冲毁了,徐氏带着宋母一路逃至临县,过起了节衣缩食的日子,一年前宋母临死的时候,只拉着她的手,一定要让她带上云荞,进京寻找宋澜。
京城路遥、徐氏写了无数的信给宋澜,皆没有回音,她以为宋澜早就死了,却从宋澜落榜回乡的同案口中得知,宋澜已高中了探花。
徐氏这才变卖了田产,前往京城寻亲。
这路上走走停停,便又过去一年,直到一个月前,他们在扬州搭上了何家进京的商船,这一路才算顺当了不少。
何家的生意遍及整个大魏,在京城中也颇有人脉,徐氏这才央着船家打探宋澜,这一打听之下,却是吓了一跳。
京城确实有个叫宋澜、并且高中了探花郎的男子,只是……那年新晋的探花郎早已经被沐宜长公主看上,聘为了驸马,如今已是正三品的吏部侍郎了。
说起沐宜长公主,这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是当今圣上的胞妹,先帝最小的女儿,从小便受尽了宠爱,十六岁就嫁给了当时的权倾朝野的安国公的世子,只可惜两年后世子病故,从此她寡居安公主府,直到遇上了宋澜。
大魏礼教算不得森严,民风亦是开放,因此谁也拦不住公主改嫁,况且那宋澜高中探花之时,恰是二十有六,男人最似锦的年华,他素来长相俊朗出尘,颇有几分魏晋之风,早已让公主一见倾心。
有了荣华富贵温柔乡,谁还会记得千里之外的荆钗布裙糟糠妻呢?
徐氏的唇瓣颤了颤,又是一滴泪从脸颊边滑落。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云荞忽然感到脸上湿湿热热,她反射性的用手轻轻的划过脸颊,指尖的液体却早已经冰凉。
她都已经杀了那镇国公世子,镇国公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得知死在她的手中,定会找沐宜长公主理论,到时候再有她的绝命血书作证,必定会牵扯出十年前宋澜抛妻弃女、沐宜长公主买凶杀人的真相,她死不足惜,只要能为她的母亲报仇雪恨,她这辈子便没有白活。
云荞心里有些懊恼,明明大仇得报,可为什么还会在梦里哭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