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顾星野看似热情正直,其实对大部分事物都淡薄得很,也许是自小跟着军队东奔西走,往往一段关系才刚发展就要去往下一个未知的地方,渐渐地他也就学会收敛自己的情感,划清内心与外界的界线。这是他第一次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为了身边这个人。想到这,顾星野眼角余光向旁边扫了一眼,立时觉得不对劲。裴时清右手搭在左手上,一点一点捏着指关节,那是他特有的小动作,说明他此时的情绪很紧绷。他和乔渊素未谋面,即便那个人要死了和他有什么关系吗?顾星野眼前突然闪过维尔德的脸,那仿佛旧相识的语调和欲说还休的神情,原来……又是一个故人么?难怪在金三角时要逃跑,难怪现在要全副伪装。顾星野深深看了他一眼,拉了他的手,决定赴这一场危险之约。“带路。”“佛堂。”顾星野端详了一会门上雕刻的画像,大致能分辨出是古地球某个宗教的风格,裴时清已经低低说出一个名字。“郁陀罗仙。”顾星野侧头正想问他是什么典故,大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佛堂的面貌。灯火跳跃。佛龛前被供着数十盏长明灯,每一盏灯下都放着一块小小的铭牌,佛堂四壁到处挂着郁陀罗仙的画像,被泛黄摇曳的灯火笼出一层诡谲的气氛。顾星野上前一步,将裴时清笼在身后,边走边低声问他:“郁陀罗是什么人?”裴时清低声而快速地说:“是古地球佛教中的一个典故,传说郁陀罗仙在林中修定,为鱼鸟声所乱,乃发恶誓,愿杀尽鱼鸟。其后得定,生非想天,寿八万劫,命终后生为飞狸,杀无量鱼鸟,堕三恶道。”“咔”一声轻响,顾星野脚步一顿,护着裴时清迅速往后一退,只听破空声响,“砰砰砰”三支钢针钉面前的地面上,距离脚尖不足两厘米,针尖淬着浅蓝色的光。接着其中一面墙壁翻转,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乔渊。他的脸色比傍晚时分见到的更差了,双眼深深地凹陷进去,嘴唇从泛白变成了乌紫色,以至让人忽略了他肥胖的体型,几乎要以为这是个行将就木的病人了。他死死盯着顾星野身后的人:“你是谁?”顾星野感觉到身后的人明显一绷,接着换回了原本的清冷声线。他叫他:“乔副官。”乔渊神色募地一变,伸手就朝他抓去。想不到他身躯肥胖,动作却如此敏捷,几乎瞬间就到了裴时清面前,却被一只手横空拦住!他神情复杂,语气透着试探:“是白上将的旧部?何苦在我面前伪装,横竖不过是来杀我的。”他颓唐地放下手。因他代发的那十二道公文,间接导致了白衍年失踪多年,甚至大家都默认他已死亡的结果,这些年潜藏在各星球的白衍年的旧部三天两头地登门,最初是质问,再到最后成了暗杀,他被迫东躲西藏,堂堂一个总督府地道机关无数,即便如此仍然夜不能寐,终日内心惶惶。他死死盯着裴时清,试图从他平凡畏缩的面容中看出点门道,后者却摇头不再开口。乔渊只得抬头看向顾星野:“你这是什么意思?”顾星野两指夹着一块小小的铭牌,上面是一串通讯号,左上角刻着飞鸟与荆棘,象征人类意志永不磨灭。“军部战士的铭牌人手一张,除非死亡否则绝不离身。”他声音低沉,深刻的五官在跳跃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冷峻:“你杀了多少你的战友?”乔渊神情骇然,他猛地往后一退,恰在这时一阵大风刮过,撞得门扉哐当作响,四面八方的郁陀罗仿佛都动了起来,此起彼伏地念诵声宛如钝刀在脑中拉锯,令他本就不甚清明的头脑更加昏沉。此时裴时清正好抬头,清泠泠的视线看向他,突然发问:“你是郁陀罗,还是鱼鸟?”乔渊被这句话击中,连着倒退好几步,直到背抵上墙壁他才猛然清醒,看向裴时清的视线逐渐聚焦,化成一团浓重的阴郁之气。他突然大笑,那笑声充满了恶意:“那又怎样?谁叫他们一个个找上门来找死,白衍年可真是个好幌子啊,死了这么多年都有人惦记着,不惜为他赴汤蹈火,可他多目下无尘啊,那么骄傲的人——”他募地停住,视线在裴时清身上狠狠一剐:“不管你是谁,进了这里都要有去无回!”说完他抬手不知按到墙上哪个开关,四周墙壁发出机括声响,接着齐齐翻转,竟是整整几面的制式散射枪,枪口无一例外全部黑洞洞地对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