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有记忆的地方。
一日,秦老爷上楼来,敲门道:“他来了,见一下吧。”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这个家突然变得礼貌起来,她心中冷笑,而这个人过去的许多天来了无数回,是时候该见一下的。
沈贺文推开房门,这两年他几乎没怎麽变,她恍惚间又回到‘最初’的那次相遇,他站在柜子外面说:“邀你驾临寒舍。”
那时秦羽织视他作救苦救难的大罗神仙。
她苦笑良久,原来自那时起,谎言已经落成,兜兜转转,重头再来。
她的房间实在狭小,一床一桌而已,他站在床前静默两秒,突然徐徐地说起一些不相干的事情:“黄妈回乡探亲,贪恋乡间惬意,不远再归。”
“小荣荣升沈氏分公司经理,不日将赴日本深造。”
沈贺文顿了顿,声音中像是有丝讨好:“有一天佣人忘记关窗,你放在卧室的书被雨水淋湿,我将他们晒干搬到我的房间,这下没有后顾之忧。”
说完,小心翼翼看着她,等待她的反应。
这些天来,在秦宅度日,有时去看望母亲,与她说上几句话,苏晴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清醒时会执着木梳给秦羽织梳头,捉着她的手教她画画。
秦羽织的心境在这样看似正常的生活里渐渐平和,怨恨也磨平不少,才几天而已,看沈贺文就似阔别已久的老友,她道:“那麽就请你说一说我们的事。”
沈贺文像是早有準备,坐下来,徐徐道:“我认识你那年,你只有十几岁,在读书。”
秦羽织枕着自己的手背,点点头:“仁和女校。”
“是的,”沈贺文回忆,“每天下午四点,你会抱着课本步行回家,那时我来拜访秦先生。”
起初只是巧合罢了,但久而久之,他竟习惯在这个时间出现,看到她。也是那时,沈贺文生出相逢恨晚的感觉,原来古人所谓‘恨不生同时’是真的。
秦羽织十六岁,沈贺文开始追求她,彼时正逢沈、王两家于萎靡中複苏,上海天津无人不识沈贺文,他不无轻狂,追起女孩子自然大张旗鼓,热烈张扬,这却遭到秦羽织的拒绝,甚至厌烦。
百思不得其解下,有一天,他在秦园见到蒋家诚,从那以后,她成了他的求而不得。
他道:“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带着遗憾出国主持沈氏,一年后秦家出事,我回国,与秦先生做了一场交易。”
过去沈贺文有过无数次坦白的机会,然而话到嘴边,却是顾虑太多,算计太多,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怕的时候。
如今真当说出来,不过是这麽容易的一件事,寥寥数语,打败了百般迂回斟酌。
他仰起头看她,目光真诚道:“羽织,你可以,原谅我吗?”
这个人执念太深,使人生畏。
沈贺文仔细观察着秦羽织每一个细微的神情,企图从中窥见一丝可能性,只见她淡淡一笑,道:“我不该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