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住的人少,前几年发过大水后基本都往市里搬迁了,不知道也正常。”其实就是拐弯抹角在说没见过。
“但我从前有段时间就住在邬野山脚下,也上过山,不过也不记得在山上见过庙,除了上次……”
许长倾终于反应过来,他先前说的是中午借岑凛之口複述出来的故事。
“那个胡掐的故事后面接了从我外婆那里听来的一部分,”许长倾从记忆里揪出点大概能搭得上边的东西来,“她们那一辈身上有信仰在,对神佛之类的存在比较虔诚,会讲的故事大多也和这些相关。托梦是其中最平淡的故事之一,我记忆里大概有些模糊的影子,那天只是顺手拿来化用。”
物与试图从他话里捕捉到些有用的信息,思绪却不由自主沉进久远的过去。
从很久以前开始,当他还是一只修行中的狐貍的时候,那座山上就已经有神明存在了。
山谷、深林和清溪构成了神明记忆里的邬野山。
山是平地上凸起的丘陵,在城的另一端,有清溪流经。水彙到山脚,就成了河的支流,淌进镇子里。香火最旺的时候,不必照着日历挑吉日,除去雨天,每日都能见到上山的石阶上去往庙里祈福或还愿的人影。
那时他就窝在屋脊上,睡在庙顶投下的一点阴影里。天气晴好,日光暖和得能整整睡上几个四季。
因为他只是只无需操心人间杂事的狐貍。
山神可没有这麽好命。住持说。
他听见这话的大多时候是在夜晚。群鸟归巢,星辰出游,他自房顶跃下,然后停在身披袈裟的老者面前。
有触感粗糙的掌心抚过他身上皮毛,手的主人念叨几句他听不懂的话语。接着零散物件放在盘里被挪过来,而他茫然地看着摆在面前的供果,不知该做何反应。
长者于是自嘲般笑笑:忘了,你已经过了还需食五谷的修行期。
那位住持——原本的山神的确如故事里所说,是位修行圆满的和尚,道家和佛家本不相通,但这庙里,确确实实是驻了位寻常人见不着的和尚。
和尚在庙里日複一日敲着木鱼,有时干着往树上挂红布条的活计,有时则干些正事,忙着实现收到的心愿。
这座小庙里,其实管得最多的是姻缘之类的事情。夜深时,红线铺满供桌,他们扯开活结,剪去开了的线头,于是某些人从此联系紧密,那些合理的愿望也因而得以实现。
后来他终于能化形。住持是很高兴的,说他是嗅着庙里香火修成的正果,修行前途一片光明。
狐貍不信。但无论如何,他开始跟在山神身后,学会了人间的文字,也见到了各形各色的由人许下的愿望。
后来上山的人慢慢少了,偶尔有人造访,见到的也只是寂寥的场景。
然后洪水袭来,所有人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