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骗神,猫可不会。
貍花身形娇小又精力旺盛,在店里撒疯跑了一天也不觉累,被带回公寓里仍保持着上蹿下跳的一贯作风,滚了满身灰。
他看不惯,揪起来施了个法术清洗干净,却忍不住要去想许长倾所说的那些话。
做这样亲昵的动作好像不很恰当,许长倾为何会执着于这个?物与想不明白。
可当他召出红线时,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有根之前他从未注意到的红线出现了,它色泽亮丽,一端连在施法者身上,一端牵往厨房。
神明感到茫然。
明明他本职就是料理这些事的,放到自己身上竟是迷糊一片,如何也拎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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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都算清淡口的几个配菜端上桌,人也到齐,就能开饭。
许长倾能看得出坐在餐桌另一边的物与心神不宁,他倒没有这种烦扰,又不好揣测是否因自己而起,于是又恢複到话少的状态。
虽说今夜餐桌上的氛围奇怪,但撇开这些不谈,经许长倾一手操办的吃食质量自然过关。桌上多是素菜,色泽单调,唯独中间一盘蒜蓉粉丝虾分外显眼。
现在有些人讲究品食材本味,喜好清蒸,但并不妨碍蒜蓉粉丝虾在一衆以虾为主要食材的菜式中的出彩。它是普通家庭年夜饭中比较常见的一道菜式,做法不算複杂,品相倒很好看。
粉丝绕圈,上摆虾球,寓意圆满。有些时候不用虾,而是以扇贝替代,粉丝便盖在扇贝上,方便拿取,省去拿筷子汤勺舀粉丝的麻烦。
食材底下浸着的汤汁则是蚝油、生抽、盐和糖的结合体,原本是和蒜蓉和辣椒碎一并混合铺在虾仁上的,上锅一蒸便彙至盘底,又被粉丝吸去一些,将粉丝染成姜黄色。
那粉丝先行浸泡过,又在锅里蒸了许久,入口顺滑,将湿软与劲道中和于一个合适的度。虾仁则肉质紧实,不单有海鲜本身之鲜,也有酱料之鹹、蒜蓉之香,很是下饭。
许长倾夹起一个放至碗中,忽然想到什麽。
“左右我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他拨开虾仁表面的蒜蓉,将它们归为一处,一面道:“你若愿意下山来,过来蹭饭吃当然也欢迎。”
“时下流行饭搭子,岑凛好像也有一个,閑暇时会一起去吃饭。”他装作不经意间提起,怕惊扰到面前这位人间的过客,说得稀疏平常。
物与也学他样子,把鹹香口的蒜蓉拨开,说些不知是和谁学来的客气话。
许长倾见他分明是带着企盼的,就差一个台阶等着他下。
“——至于报酬,“许长倾停顿了一下,思维飞速运转,最后终于想到什麽,“山上如果有榛子山楂野菌之类,就帮我带点下来吧。”
未经大肆开发过的山上处处是宝,哪哪都能産出纯天然的鲜美食材。上回他拿到的山楂个大饱满,他在批发市场很难收到那样的货色,后来一直念念不忘,也好奇山上有的其他食材和市场所售在口感上的差别。
其实这些实物凭他自己终归也能寻到,错过了便再难得到的反而是情绪价值,可遇不可求。
能遇上一个各方面都合拍的人有多不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有些人终其一生或许都遇不上这样一个存在,他是难得走了好运遇见了,又怕把对方吓跑。
年龄放在物与身上是个模糊的概念,他们没有认真探讨过这个话题,许长倾甚至猜过如果把灵智未开的年头算上,物与是不是能当他祖宗。
但这是在山下的人间,对方涉世未深,很多时候都显得单纯,不分对象都用上真诚。许长倾有时担心这样的物与总有天会被骗走,偏生那一腔真诚最能打动他。就比方说现在对方又开始虚心求教了,问的是人为何会对一个相识不算太久的人掏心掏肺地好。
许长倾从这话里听出了点别的意思。
我是以前不信神的。许长倾说,物与闻声朝他看来,以为这是一句感慨。
但显然不是。许长倾的视线同样落在他身上,并不刻意,但他却忽然有了种奇妙的预感,匆忙想要躲开。
然后他听见人类的声音,熟悉的庄重的。许长倾说你是我唯一信仰的神明,自然很重要。
字句分量重得杆秤直向一侧倾倒,而他手上捏着秤砣,心跳怦然,不知该如何动作才对。
暮色四合,眼看就要到默认打烊的时间,店里却还有位客人沉默地坐在卡座上,对着刚擦洗过不久的玻璃桌面发呆。
被放养的长毛三花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自觉过来蹭蹭她的腿,她也没什麽反应,只捏着叉子将餐碟上最后一小块蛋糕胚胡乱塞进嘴中,碟子上于是只剩下些残渣。
原本瓷碟上放着的是一份蓝莓那缇卷。瑞士卷端上来时依她要求已先切成了大小均匀的四块,因为原材料用到了可可粉,整体呈现深棕色,底胚上浅浅抹了层香缇奶油,再连同颗粒分明的蓝莓果酱一起裹上,乍一看没有太多装饰,但不妨碍糕点的可口。
蛋糕卷表面撒着的可可粉足有两毫米厚,她先用叉子单独刮下一部分,舌尖卷上,粉末化得迅速,一下失去蹤迹,翻遍口腔也再感受不到。
苦的。可可粉最原始的风味。
没有食物可叉,捏着餐叉的手便将餐具放下,无意识地撕起指甲缝来。
手的主人名为徐央,同公司里其他刚入职的新人没什麽两样,单纯好骗,还没领悟到职场生存之真谛,感情生活也过得一塌糊涂。
其实在今天之前,如果有人当着她面这样评价她,她大概会很愤怒。只是现在的徐央不会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愚蠢的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