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首,看着副驾驶座上迷迷糊糊全然没有防备的人,方永新将人放倒在柔软的床铺上。耐心细致地为他脱去衣物,并用热毛巾一点点擦净了脸。管奕深偶尔还会嘟囔些含混不清的字,只言片语,大多都与方永新和华瑾有关。方永新越听,越感觉到管奕深的人际关系之狭窄,当真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对自己产生越界情感的根源。人一旦拥有了七情六欲,就极容易害怕孤独,被渴望关爱的本能裹挟,他正是因为知晓这一点,才能和风细雨地渗透进管奕深的世界。所以,喜欢是真的喜欢吗?又或者仅仅是寒天取暖的炭火,溺水紧抱的浮木?可惜方永新自己便是生性冷漠孤绝的典型,要他思索出这个问题的答案,难于过往一切竞标与签单。然而事到如今,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就在打电话的前一刻,方永新仍在反复自我质询,可等到了车上,亲耳听见管奕深低迷郁郁的呓语后,他却仿佛无师自通般下定了决心。徐医生说得没错,有些事不必计较得那么清楚。管奕深将一种热烈而真切的感情压在他身上,好像输赢自负的赌博,他不确信自己有没有,但至少可以肯定,他不愿意让对方的投注落空。于是方永新俯首,看着下方人被酒精晕染得微微酡红的双颊,清清淡淡的嗓音说:“你知道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吗?”“可能这一辈子,我都没法像你期望的那样,喜欢上你。”“所以,我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他的声音轻且柔,好似羽毛扫过,未曾在耳畔留下丁点痕迹。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枕着松软的枕头,陷入更深的睡眠之中。方永新的目光一错不错,眸底蕴含着静水流深,语调温和;“那你就是,不会后悔了?”说完这句,仿佛自己也明白,这番自问自答很有几分趁人之危,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没有任何人物情境给他预设和发挥,也不曾用上丝毫总结出的社交技巧,只是看着熟睡中另一个人的面容,便全然凭自己的心绪上扬起唇角,在方永新过往二十八年的生命里,还是头一遭。倘若管奕深醒着,必然会惊讶不已,原来,方永新也会露出这般真情实意的笑容。卧室的照明被熄灭,只剩床头柜上一盏暖黄的小灯,稀薄的光线穿过浓密睫毛,好似缀了碎金,温馨而又美好。方永新一寸寸俯近,最终停留在管奕深光洁的额头,印下一吻,极轻极浅,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与珍视。从这一刻起,他在心底许诺,将会给予对方自己所能给出的,最好的回应。翌日清晨,管奕深是被客厅隐约飘来的焦香味唤醒的。眉毛稍稍一动,眼睛尚未睁开,宿醉后的头痛便如期而来。